《土豆》：第九章

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九章

卧龙湾往北不到十里路，连绵不断的大山脚下，坐落着一个神秘的小镇，那里既不是乡村，也不是县城。小时候，我们只知道那地方有一个奇怪的代号：655，好像是生产军用飞机的地方，时常能听到划过天空的轰鸣声。

一直到上了高中，了解新祖国历史后，我才知道这是“三线建设”中劳动人民创造的成果。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国际局势日趋紧张，为加强战备，保存工业基础，我国生产力布局经历了一次由东向西转移的战略调整。按照"靠山、分散、隐蔽"的方针，在“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等口号动员下，解放军战士，援建干部和职工，各大专院校毕业生，插队知青以及地方政府组织的庞大民工队伍一起，从祖国四面八方，风尘仆仆赶赴七沟八梁、荒草丛生的秦岭山脉猫儿山下、文川河畔，开始了旷古未有的艰难创业。

三线建设者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在一穷二白的土地上竖立起一根根电线杆、修建起一条条铁路、公路，盖起一排排民房，建设起一家家企业、科研院所，创造出诸多大国重器，为中国的工业化作出了极大贡献。

母亲也是这支建设大军中的一员，可建好之后这里的生活就不属于她了。

“那时候啊，我们村的年轻娃娃都爱到建设一线干活，挣得工分比公社多，还有白面馍馍和大米饭管够！”父亲外出务工后，每年夏季三伏天的时候，母亲会拉着一板车的西瓜，带着我和哥哥到655基地附近售卖。当然，土豆肯定也会跟着我们跑前跑后。

小镇上整齐地坐落着一排排的筒子楼，那是工作人员和家属的生活区。偌大的厂子被高高的围墙环绕着，铁门口还站着守卫人员，里面一眼看不到头。进进出出的工人穿着统一的天蓝色制服，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提着公文包，显得干净而又气派。

那是和乡村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农村太苦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你们俩要是有一个能走出农村，我就心满意足了。”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要给我和张超上上思想课，也说说自己的遗憾。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当年，母亲差一点也被招工到这里上班，最后因为上报的人数太多，厂里提高了招工要求，只要高中毕业的娃娃，初中毕业的母亲最后一刻遗憾错过改变命运的机会。

“都说一辈要比一辈强，张超、张越，看你们能不能超越哦！”母亲总是意味深长地拉下这句话，说的我和哥哥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每年卖西瓜的时候，母亲和哥哥就是搬运的主力，他们每人背上一袋子西瓜，在筒子楼里跑上跑下，负责送货到家。我和土豆则圪蹴在阴凉的地方，负责照看摊位和板车。

忙碌一天后，太阳缓缓坠入西边的天际，金光闪闪的晚霞点缀着蓝色的天空，厂子里的工人在摊位上购买了大包小包的瓜果蔬菜，一个个赶着回家做饭。母亲和哥哥已经满头是汗，难得休息一下。“还有这几个瓜，你们几个就地吃了吧，解解渴！”母亲一边整理着湿湿的头发，一边看着我们几个狼吞虎咽的解决掉最后几个瓜果。

这个时候，土豆也能跟着加餐，吃得口水直流。它现在已经不再是一幅皮包骨头的模样，有保障的一日三餐很快就在它身上见到了效果，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疯长，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模样。它身上已经长得肉嘟嘟的，四条腿健壮有力，一阵撒欢之后前肢上方的肌肉一鼓一鼓的，就像拳击手举起双手通过晒肌肉威慑对方一样。黑黄相间的狗毛在一番梳洗和打扮后，显得柔顺而有光泽。眼神中不再有幽怨和恐惧的神情，稳定的生存环境给了它享受农家日常的悠闲，它也陪着我在一天天长大。

很快，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树梢，筒子楼里亮起了点点灯光。返程路上，星星在天空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土豆总是跑在最前面，“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哥哥和我跨坐在板车两侧，母亲拉着板车又要回到那熟悉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