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限制你的想象

最近网上有个流行语，叫"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看了知乎一篇帖子《哪些瞬间让你发现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更是让人嗔目结舌，有钱人的生活奢华至极，确实让我等普通人难以想象。

抛开玩笑成分，我们来重新思考这句话。有一点可以确定，并不是贫穷在限制你的想象。逻辑上，帖子中描述的那些奢华的东西，在你看完这篇帖子后，已经变成了你可以想象的一部分。但此时的你，该贫穷还是贫穷。实际上，真正富有的人，即使有能力，也不一定会去想象这些。

这里“想象”这个词如果换做“体验”可能更加恰当一些。有些体验，如购买奢侈品，开豪车，住豪宅，高档服务等等，需要足够的经济基础。这些体验可以让你带给你特殊的体验，也让你有了炫耀的资本。可是，这些人在有意无意叙述这些的时候，听众已经“体会”到了对方的体验，并且有了新的事物可以想象。甚至你可以在知乎上搜索各类《XXXX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回答，主动去获取新鲜想象。通过口头或文字传播，人们间接获得了实际无法获得的体验的想象。这种情况下，可以说，贫穷，即经济基础，会限制感官体验。本质上，这些感官体验都是资源消耗的副产品，而资源消耗是需要金钱的。但贫穷不会限制想象，因为想象才是刺激你并产生欲望的源泉。

其实，除了贫穷，很多东西都在限制你的体验，比如贫穷的反面——富有。甚至不用很富有，即使是小中产，也无法想象：在香港这样的城市，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小间厕所是什么体验；在深山老林，穷人挨饿受冻是什么体验；在非洲，人们被饥饿、暴力、疾病折磨的痛苦不堪是什么体验。人们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只是因为不觉得“贫穷“带来的的体验稀缺，或那种体验无法刺激出欲望，所以才会过度关注"富有"带来的体验。

谈钱太俗，换做别的，也是一样。比如说智商高低、性格差异、所在社会稳定程度、周遭的习俗传统、家庭环境等等。有数不清的因素，影响这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体验，每一种不属于个体的因素都会带来不同的体验。而每个个体又倾向于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以前人们喜欢用“人生不完整”来表达自己对于体验本身的追求。考试没挂过科，人生不完整；没参加高考，人生不完整；没蹦过极，人生不完整，等等。这些说法听着别扭，却也无可厚非，更不能说是对或错。特别是这样的回答的大环境是人文主义盛行的时期，就好比中世纪的基督徒相信上帝一样。

一个问题有关对错时，可以用科学的方法证明或证伪。比如地球是圆是方，是否是宇宙中心。但遇到伦理问题，比如人生是否应该完整，科学可发挥的空间就非常少了。以色列作家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说提出一个观点，在中世纪时期，获得知识的公式是"知识=经文x逻辑"，人们通过对《圣经》的各种解读，来寻找价值伦理问题的答案；到了现代人文主义时期，公式变为"知识=体验x敏感"，人们从个体的内心来寻找问题的解答。这个观点让我思考，上帝可能不在，但信仰不会消失，它只会换一种形式，继续帮助人们回答伦理问题。现代人的信仰，就是人文主义，尊重个体的感受。因此也就不难理解，这种"使自己体验完满"的想法会充斥在现代人的价值观里。

这种惟自我体验至上的信仰，也间接促使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当人们想要去体验更多，势必要消耗更多的资源。例如开豪车这种体验，如果回到它的生产过程：汽车制造商、自动化工具、金属冶炼厂、金属矿物、发电机、煤炭、水。物质的成分，最终都来源于自然资源。而其中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更多人的参与，这些参与生产的人通过间接满足别人的体验（制造汽车），积攒了自己获得体验的成本（挣钱），如此一来他们便也有机会去体验别人生产的成果。由此可见，现代人文主义这种"为了体验"而活的信仰，从物质层面演化成了一种自激现象：人们为了体验更多而努力工作，努力工作又创造了更多体验。

参与生产的人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资源，因为人类生存本身仍要消耗资源。这也让我们再次回到那个结论，体验的本质就是资源消耗。

资源终归是有限的，有没有什么法子即能体验，又不需要耗费太多资源呢？谷歌（Google）公司推出谷歌地球时，惊艳世界，人们坐在电脑前即可俯瞰撒喜马拉雅、亚马逊流域，埃及金字塔等世界奇观。再后来，谷歌街景地图的推出，更是让人们距离身临其境更进一步，分分钟走遍华尔街，畅游莱茵河，一日新马泰。未来随着VR技术愈加完善，不难预见，终有一天人们可以在自己家享受趋近真实的“到此一游”。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所有的感官体验都可以被模拟，并被换算成一定剂量的激素，或是对指定神经的刺激。虽然还没实现，但已经有了方向，有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比如需要什么激素、刺激哪些神经、如何控制电流、以及具体多少剂量等。一旦有天这些问题解决了，人类的体验将不必劳驾自己去"实际"操作，只需像《黑客帝国》中那样，身上插几个管子，即可无缝模拟真实世界所有的体验。

回过头来，再看这句"贫穷限制了想象”。贫穷和想象没有直接关系，贫穷仅表示你手中的资源有限。你可以通过“挣钱”来解决你资源有限的问题，但这不代表你的想象就不再被限制。通过高科技，可以帮助你低成本的去获得体验，甚至无成本体验——想象有一天，你获得了无尽的财富，你可以任意消耗资源以获得体验，你过上了梦中富豪的生活，并实现了你获得无数体验的梦想。

正如刚才提到的，科学可以帮助解决实际问题。这种对欲望的想象，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正如科学在过去的一百年间做到的那样，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未来的若干年，科学依旧让我们梦想成真。但实现了又怎样呢？我们在一生短短数十年能体验一切我们想体验的又怎样呢？我们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科学依旧无法解决这类伦理问题。这类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由信仰来填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