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的晚上,向荣弟打电话说你恐怕不行了,又一次把你送在忻州市医院急诊室,说你的嘴唇已经发黑,眼睛也一直上翻。我听到后并无太多震惊,因为你第一次晕倒到现在已经两三个月。第一次发病时,向荣弟不知所错,哭着打电话说你心脏衰竭了,我告他去忻州市医院吧,一是因为那里近些,可能能争取到抢救时间,二是即便来了太原,我也未必有时间招呼你们。
你在忻州市医院住了十几天,那里治疗心脏病技术很一般,做手术需要请北京的大夫,只是稳定了你的病情。那段时间我妈妈一直在照顾你,跑前跑后,找人,做到,送饭,我便不需操心你的事,我是一个很少因为家事而请假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请假,所以只是挨到周末才去医院看看你,那天在医院看到你面色较好,感觉应该好多了。看到我时,你眼里闪了泪花,发愁自己怎么这么多病,我没有为你买任何食品,只是给姨夫塞了两千块钱。我感觉只有给点钱才能让我内心稍微安定一点。你们家太穷了,住院费是你辛苦赞了多年的积蓄,而且是全部积蓄。这些年姨夫身体不好,纵有很多手艺也无法施展,表弟是个性格木讷的人,既没有一技之长,更无任何能耐,身体好时靠卖力气挣几个小钱,身体不好的时候只能在家休息。
给钱是你们需要的,也是我需要的,我通过给钱减少没有招呼你们的自责。那段时间里,我听到很多亲人对表弟和姨夫的抱怨,指责他们太窝囊,话说不了,事不会办,跟大夫最基本的沟通都不顺畅,家人群里,责骂声此起彼伏,我也参与其中,看见你们既可气又可怜。
但不管你我很纠结,从小你最疼我,我一出生只有十四岁的你就帮妈妈看着我,一岁把我放姥姥家,看我更是你的一项更艰巨的任务。记得那会,我们经常在姥姥家炕头嬉戏打闹,打牌、滚被子,那时的你那么年轻,总梳着两个刷子,在村里也算漂亮姑娘。长大后的你恋爱了,记得姨夫那会还在部队当兵,从相片看也还算帅,记得有一次回来,他为你买了两双尼龙袜子,玫红色,那两双相当于你订情物的袜子全部让我尝了鲜,直到穿烂,打了补丁,才还给你,而你无怨无悔。
后来,你结婚了,姨夫家很穷,你们跟婆婆住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家里一只翻盖的扣箱是你家唯一的家具,里面放几件简单的姨夫和毛线等杂物。我每次去你家都会用头顶住箱子盖,在里面使劲翻,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小时候翻东西是我的一大爱好,有时候会翻到些毛线用来缝一个毽子便觉非常开心。每次无论怎样翻,你和姨夫从来没说过一句不允许或者抱怨的话。
过了几年你们自己盖了房子,我便常常去你们家住,不管伤心了或是被人欺负了,都会躲在你家疗伤,你家就像我的心灵栖息地。我喜欢跟来你家串门的那些人们胡谝乱侃,记得有人开玩笑,等你长大了,还喜欢来这住吗?还会这样跟人们聊吗?
好像从我上大学后再没你在你家住过,高考后的假期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你家住了。那天半夜爸爸匆匆忙忙回来叫我,敲开大门感觉很生气的样子,说我没考上,要去当兵,我当时难过的哭了。姨夫问爸爸,为什么这么生气,是不是不想让在你家住?你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最后爸爸才说,骗你们呢,考上了,要回去体检,你高兴地说不要吓唬她,看把她吓的。自那以后再没有在你家住过,只是每次回去上去看一看。
你们家日子一直过得不宽裕,偶尔跟我借点小钱,虽说我也会借点,但嘴上也会叨叨几句。
我买了新房,叫你来暖房,记得那次你和二表姐一起来的,把所有要搬的东西扎上红布或红头绳,还在新家做了我最爱吃的油糕,我还带你去超市买了几件衣服,在我看开来并不昂贵的衣服,你总是叨叨太贵,这么贵,我甚至很讨厌你这么说,生怕你这样说被别人听到会笑话。
前年春节前,你和表弟来给我送年货,因为东西太多你一个人背不动,所以叫了表弟。你给我带了老家的丸子、烧豆腐、冻豆腐、还有蒸肉、馍馍。那次你来,我带你去服装城买了几件衣服,本来想再多买几件,你死活不让买了,可你知道给你买几件衣服是我感觉很幸福很满足的事情,可你总怕花钱。在你眼里,几百块钱就是大钱了。
你从忻州市人民医院出院后在用我妈那住了一阵子等待复查,期间我并无问候过你,其实不是不想,是不敢,不想听到你不好的消息我采用了逃避的方法,但愿自己听不到,我害怕听到任何坏消息。
后来在三姨的张罗下,你来到太原的心血管病医院,老公给你联系了一个大夫,但这个医院的服务态度极差,一直鄙视你们既没钱又不会沟通,那里的大夫护士一再强调跟你们没法沟通,那段时间儿子正好回来,我为了让他懂得亲情坚持让他陪我去看你,儿子本不想去最后还是屈服了,但他很善良,看你们太可怜,把姥姥刚提前给的压岁钱和买生日礼物的1600块钱数都没数悉数给了你,看到护士大吼大叫,儿子生气地指责他们,他脾气很火爆,我好不容易才压住他的火气。
那天老公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给你。我想着如果不做手术,你的住院费大概够用,如果做手术还差很多。
住了几天后,大夫给你做了造影说你心脏大面积堵塞,做支架已经没有意义了,必须做搭桥手术,但做搭桥手术第一有风险,第二费用高,下来估计小二十万。听到这个数字你们很恐惧也很绝望,迟迟下不了决心,也筹不下那么多钱,我让表弟搞一个滴水筹,但他一直不会操作,没有发送成功,我也没有替他编辑信息,所以筹款的事便搁浅了。大夫也说不做手术就先出院,这病应该一两年不要紧,,回去考虑好了明年再来也行。就这样你们出院了,出院后在三姨家住了一阵子,因为三姨经常过来给我们做饭,所以没有每天照顾你们,不知道你们是嫌弃三姨照顾不周还是想家了,想回去过年,总之你们有点生气地回去了。
大前天你再次昏迷,忻州急诊室最后放弃了对你治疗,住院部也说她们治不了建议你到太原的医院,可你当时的情况表弟和姨夫不敢送你过来,怕你没在半路,连家都回不去。
最后大家决定带你回家,放弃了对你的抢救,也实属无奈,我看出来表弟对你的无限不舍和心疼,因为你还晕车,只要一坐车能吐一晚上,表弟不忍心看你再受罪,咬牙把你带回家,可是没有任何急救措施的家里真的能留住你吗?
前天晚上表弟与我视频连线,我听到你痛苦的呻吟,虽然表弟一直说,妈,跟我姐说句话,可弥留之际的你难受的只有哀嚎,我听到你最后的声音是,不!不!
也许你生我的气,也许你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以为我可以救你,但最终你绝望了,你用离开的方式解脱了表弟的心痛,解脱了我的纠结,解脱了姨夫的惆怅,解脱了亲人的牵挂,可是我亲爱的姨姨,你知道吗?我的心好痛,我好心疼你,心疼你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心疼你一生都在操劳,一生都在受罪。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过得这么优越,想玩就玩,想吃就吃,想穿就穿,可你为什么过得这么艰难。
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你憔悴的面容,绝望的眼神,难受的身躯,临终的呻吟,我真的无法不难过,无法忘记你……
你离开后,我给表弟发的第一条微信是以后我如何去你家那个院子,表弟说,姐,一样的,你还的回来看弟,我说不一样了,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院子我还回得去吗?我还愿意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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