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伏龙三年春三月,汛州城。
本应是南国草长莺飞时节,可今年的汛州城地界却热得出奇。府衙大街的市集上,往来攒动的多是遮日头用的竹笠和纸伞。
异常的气候并没有使汛州城的百姓们着慌,他们笃信世代相传的历法和时令,相信反常者必不能久这样简单直接的道理。闷热的春天往往意味着一个不那么严酷的夏季,汛州城人对此胸有成竹。
建在汛州城南的曾府门口,此时正趴着一只火红色的大鸟。
曾意正看着这只大鸟。这鸟大概有一只小狮子狗那么大,羽毛是火红色的,只有羽翼的边缘带着一些翠绿,在烈日下反射出眩目的光。
鸟身边快速爬动的蚁群,证明这只古怪的飞禽已经死了。
曾意皱眉看着死鸟,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清理府门不是他的职责,他只是碰巧要出府而已。
在房檐下等了良久,也没等来看门的家丁和扫地的小厮。曾府看门的曾三最是好酒,平日便是曾意的酒友,如今没了踪影,十之八九是去南市口沽酒去了。
“这般天,再搁半个时辰,怕是要臭了。”曾意想着,只好硬着头皮去捡鸟尸。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年轻时屠猪杀羊的活计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在曾府待得久了,上下都有讲究,自他来府中以后,后厨也未进过一次,死物自然也是碰不着的。
曾意一手拎着死鸟的双足,抬步往大路上走去。既然都已经拿上了,他决定就把鸟扔远一些。
府门外不远就是南大街,大街靠东一些便是汛河。曾意不想随手扔掉的鸟尸惹来领居的口角,便打算把大鸟扔到汛河里去。
绕过几条巷子,曾意远远看到了河堤。
汛河是条大河,汛州城便是因河得名。南朝第一大河是图河,图河自西向东,横穿南朝六州之地。六州之中,地处东陲的汛州地势低洼,图河流经处,水势变化难测,自古洪灾频繁,故名汛河。
汛河大堤是南朝太宗即位时所建,耗费民工数千人,历时三年完工,终于保得汛州一地免受年年大汛之害。
此时的河堤上正站着一群人,正对着河里指指点点。
“莫不是来了卖艺的花船?”曾意想着,拨开人人群往河里看去。
河里什么船也没有,只有白花花一片的鱼肚皮。
“嚯,这是哪个往河里下了药?”曾意惊异之下,脱口问道。
“哟,曾教头”,身边的一个汉子抬起竹笠,转身招呼曾意,“下了什么药也没得这么厉害,这半条汛河的鱼儿怕是都翻肚儿了!”
曾意转身看了看汉子,是窄头巷打渔的马三,来过曾府门口卖鱼的。
“那你还不下去捞?”曾意看了看他,语带讥讽。
马三讪讪一笑:“哪个敢哦,不是药死的,就是龙王爷翻身压死的,吃不得的呀。”
“哎呦”,马三马上发现了曾意手上的火红大鸟,“您这是刚山里头打猎回来?”
曾意转过头继续观看河里壮观的死鱼群,心不在焉地答道:“我这副模样,像是打猎回来的?”
语毕,曾意用宽大的手掌轻轻一掀人群,抬手把大鸟向河里撇去。
大鸟像在做一个捕食前的俯冲,头朝下斜剌里向河里坠去。火红色的身体一下扎进了雪白色的死鱼群里。河里顿时呈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像是雪地里突兀地渗出一片血迹来。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曾意则掸了掸袖子,转身准备往回走。无意间,他看到袖子上落下一根火红色的羽毛。这羽毛红的彻底,并没有大鸟羽翼边的那一小片绿色。
这是一种纯粹的红,颜色深的像是新鲜的血液。曾意愣了愣,把羽毛揣进了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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