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老嫲

老嫲

那年，我还在读高中。每个假期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见您。

您是唯一一个会夸我“懂事，讨喜”的亲人，你也是所有老一辈亲人里最“童颜泛发”的老人家—那一头柔顺的发丝永远是黑得发亮，不曾烫染。

您总是记得我2个星期回来一次，有时候学业压力一大，不想回了，想想您，也还是硬着头皮放下书堆。我知道，大家都忙，如果我没回去，您的水桶指不定哪天空了，你的话梅哪天缺了……

还记得吗？或许是习惯，有时候明明回来得很晚很晚，我还是会到你窗口叫上几句，巴望着你知道“芝回来了”能像往常一样福气满满的脸上更添喜感。但这太任性，我一直知道。

您是个爱吃肉的老人。总是会早早炖了猪骨配粥吃，而您每次吃早餐，总会引以为傲地说：“我能吃三大碗，四大碗……"那个时候注重减肥的我，明明食欲旺盛，却总总推脱不吃太多，想来也是扫兴。

您是个好福气的老人，所以我总能听你说起你的兄弟姐妹们，牙医，作家……而您的生活也是异常精彩的。别的老人，也许一天到晚就呆在房里，了无生气，而您，唱着戏曲和音乐，连楼上的阿姨也直夸您时髦。总会有人来看您，您一高兴，便对着下一个来的人把他们都夸了个遍。我有时候也成了你夸的其中一个，欣喜之余，我却感受到您的孤独。

有时候会很羡慕您，当年您已经八十多了，黑发，细腿，白皙，上身显肉，一口好牙，一副和蔼老人的福气样。您爱用醋，无论洗脸还是洗澡。您总说身上没有老人斑就因为醋。然后你撩起袖子，松垂的肉和骨头分开着，那时候的我羡慕您的瘦。

后来舅父把您接去，我不知道该以什么名义拜访，只怪我生性不善表达，只能罢看 。原来我们的缘分早就在你搬离我家附近时就已经断了。我曾经也有恐慌，但当恐慌变成现实，不，是现实里连实现的机会都没有。老嫲，我欠您一句“谢谢！走好！”我是您外孙的女儿，隔了三代的距离，终究因为“没有资格”而不能去葬礼上。

我曾经以为，不能去是因为婚姻阻碍。但直到真正面对，才知道，潮州的习俗是那么封建！我并没有多少底气，毕竟0存款的我，靠着花呗积攒的希望去“应急”，但伦理道德，我还是觉得你给我的爱太多太多，无以回报。如果不是因为入乡随俗，远没必要放弃最后的“看望”。

听说，前两天有迹象：耳朵外翻，衣服外披，全身冰冷，不认识人。而今早，护工发现了才知道您的死讯。

突然想起前几天，闭上眼便是鬼神梦境。我恐慌，但也逐渐开解内心。梦由心生，我确实是生活压力太大了。可这时却不自觉就联想起您的事来，有些联系，说不上真真假假，但要真的联系上，难免牵强。其实，人本就赴死而生。这辈子注定会错过很多人和事，但愿在一起的时光，足够温暖。谢谢老嫲曾经给过我的温暖曾经。

老嫲

老嫲，九一高龄，与世长辞。愿您了无牵挂，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