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31)
当我从母亲那里得知史铁生去世的消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无数熟悉的句子和情景浮上我的心头。我仿佛看到那个摇着轮椅的少年在地坛公园里思考着生死的问题,我仿佛看到他神采飞扬地给我讲述着他的好运设计,我仿佛看到院子里他母亲种的那颗合欢树。我感到一阵眩晕,我颤抖着,我想伸出臂膀抓住他的轮椅。我的思维混乱着,崩塌着,爆炸着,仿佛有一千万个声音在诉说,一千万个影子在舞动。可我必须试着保持镇静,我要注视着他归于地坛,我要在静默中听他的心魂。
他说他是在最狂妄的时候残了双腿。狂妄远不足以概括甚至描述人的青春,那斑斓的梦,那盈满全身的朝气,那清澈的双眼和整装待发的心。可是他就只用了这么一个词,仿佛把他的梦,他的抱负,他的青春一笔勾销,融进傍晚的夕阳,融进如烟的往事。而这以后的故事,都好像来自另一个史铁生,来自另一个灵魂。如同钢铁淬火时发出的声音和升起的烟雾,史铁生的挣扎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在那无数个漫长的白昼和和黑夜里,他的折磨,他的绝望和无助,几乎吞噬了他。他曾经想过出家,也想过自杀,他的母亲求遍了偏方想要治好他的腿可结果却是有一次让他严重烫伤。
可是如史铁生自己说的,“上帝自有他的苦心安排”,他处在深重的痛苦中却没有沉沦其中。他“被种在了病床和轮椅上”可是他的心魂生了根发了芽,在金黄的阳光和钢蓝色的夜雾里奋力生长。而我坚信这必是宿命的安排,他找到了他的地坛。那古园在经历了几百年的风吹雨打之后已经荒芜而坍颓,而那个少年也刚经历了一场灾难(母亲去世),他们一见如故。无声的对话就此展开,少年狂乱的心也逐渐归于平静。他在轮椅的靠背上渐渐明白了“死,不过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他在风中听见了园神的低语。他在园中结识了同样被宿命捉弄的长跑者,他也看到了那对令人心碎的兄妹。他万分后悔母亲曾经来找他时故意躲起来,并至诚至恳地给所有男孩子忠告。他成了这园子的一部分,而这园子也成了他的一部分,那是他的寄托,他的归宿。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有这样一段对园中古柏的描写:“你忧郁的时候它们镇静地站在那儿,你欣喜的时候它们依然镇静地站在那儿,它们没日没夜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到这个世界上又没了你的时候。”是啊,他走了,可是那些古柏依然会静默地站在那里。人永远无法得到永恒,可是人能从现在瞥见永恒的闪光。某一天,也许会有另外一个少年踱步在那园子里,也许他还读过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当他看到那些古树,那些史铁生曾经端详抚摸过的古树,他会在时间的乱流中看到永恒的闪光。
许多年以后,人们还会记得那个摇着轮椅的少年和他的地坛吗?还会记得院子里母亲种的那颗合欢树吗?我知道我会。谢谢你,在那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和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给我带来安慰和鼓舞;谢谢你,在纷乱的世界里和宿命的宇宙中给我带来心魂的宁静。地坛的杂草里仍然会有你车辙的印记,合欢树也还在生长,少年们也还要远行。命若琴弦,琴弦会断可那永恒的歌舞永不停歇。愿史铁生和他的地坛在永久的安宁中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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