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真傻，居然盼着长大

记忆里有关童年的零星片段，时常在脑海里熠熠发光。偶尔遇见相似的场景，仿佛时空的大门开启，又重新回到童年里某一年的某一天。

一、姥姥的三轮车

姥姥经常骑着她的小三轮车，带我去田里。给我在三轮车的小车厢里铺上一条她用棉花缝的小被子，我躺在里面，很柔软，我不记得自己几岁，只知道躺在车厢里还很宽敞，能伸开腿。

姥姥蹬着车，我躺在里面，看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斑驳的影子。初夏的午后，安静的只有风吹着叶子哗哗作响。农村的土路，并不平整，我睡在里面摇摇晃晃，像个大摇篮，我经常就这样睡着了。

等到了田间地头，我都是迷迷糊糊被姥姥叫醒的。姥姥在地头给我铺上一个塑料麻袋，再把小棉被铺在上面，我就一个人坐在上面玩，大人们在田里劳作。

我也经常光着脚丫到处跑，记忆里的那土地，光滑又温暖，偶尔有一些浮土，踩上去软绵绵的，像面一样松软。我的小被子上也经常会沾上我脚上的土，回家时都要拿着抖一抖，那土干燥蓬松带着阳光的味道。

玩的一身是汗，口渴了就跟人要水喝，地里劳作的人，大多都是我的亲戚，舅舅舅妈，表哥表姐，他们经常提着一桶加了糖精的井水，拿着碗喝一口，甘甜清凉，那是童年喝过最好喝的水。

偶尔运气好，遇见卖冰棍的人，一两分钱一根，姥姥舍不得。但是舅妈和表哥会大方的请大家吃冰棍，有冰棍还有冰袋。大家一人一个，夏天的暑气被这冰凉一下冲散了，一大家人也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地聊着天。

夕阳西下，姥姥又会骑着她的三轮车，带着我回家了。

后来我长高了，再也躺不下，只能坐着了。有一次姥姥骑车带我，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倔强又要强的姥姥也会受伤，她以后再也不能骑车带着我去各种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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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舅妈家的饭

姥姥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我妈妈是最小的一个。大舅妈家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是我的小侄子小侄女，按辈分我已经做了姑姑，按年龄我比他们大两三岁，所以经常跟他们在大舅妈家玩，一玩就是一整天。

中午在大舅妈家蹭饭，到了晚上天黑了，月亮出来的早，姥姥经常借着月光叫我回家吃饭。姥姥声音响亮，大声喊着“妮来，回家吃饭来！”隔壁邻居都知道我是个赖在舅妈家不回家吃饭的小孩，他们也经常催我，你姥姥叫你吃饭呢，赶紧回吧。可我经常耍无赖，晚饭也喜欢在大舅妈家吃。

大舅妈家人多，吃的饭也没有姥姥家的好，经常就是馒头咸菜疙瘩汤，可是每次我都跟小侄子小侄女抢着吃。

大舅妈常说，她家里的饭虽然没有姥姥家的好，但是也能管我饱，不愿意回家就在她家吃。

吃完饭借着月光还要和小侄子还有舅妈家附近邻居的小孩再玩一会儿。姥姥回家吃完晚饭还要再出来叫我回去睡觉。疯够了，才跟着姥姥回家去睡觉。

我那么亲切随和的大舅妈，一次脑溢血夺走了她的生命，隐约记得我还很小，已经和妈妈离开了老家，一天妈妈接到老家的一个电话，哭起来告诉我大舅妈没了。

我那时对死亡有一个模糊的了解，知道再也见不到大舅妈了。她还很年轻，人勤劳脾气好，心地善良，对我姥姥也是最孝顺的一个儿媳妇。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妈常说，好人无好命，就是在感叹大舅妈。

孤独的大舅得了风湿，腿也瘸了，照顾自己都成了难事。大舅妈家再也没有一群孩子或在家里捉迷藏，或在屋檐下看下雨，或在家门口做游戏。

月亮升起来，往日一群孩童嬉闹的家门口，只剩下一片寂静。

我们都长大了，热闹散去，一切都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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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姥爷的小卖铺

我的姥爷是个生意人，在大舅家门口开了一个小卖部，我小时候一直是姥爷开，后来给了大舅。

姥爷的小卖铺里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我妈说我小时候吃的最多的就是“菠萝豆”其实就是旺仔小馒头，当然什么牌子的不知道。姥爷经常给我拿饼干，泡在水里，我能吃好几个，他们都高兴半天。

姥爷读过书，经常在星星出来的时候给我讲银河的故事，牛郎织女还有北斗星的故事，然后再一一指给我看，夏夜的星空，有银河，有星辰，那么清楚，那么明亮。听着故事，伴随着蝉鸣蛙叫，我也昏昏欲睡。姥姥点亮家里的煤油灯，收拾好床铺，一夜好梦。

姥爷的小卖铺里有调料卖，姥姥经常快做饭的时候让我去姥爷小卖铺打些酱油或者醋，我分不清酱油和醋，一边走一边念叨酱油或者醋，结果到了小卖铺，姥爷都是先问我吃什么，然后马上给我拿一包汽水让我喝。我就忘了是要醋还是酱油，随便说一个边喝汽水边拿着瓶子回家，经常会弄错，可是姥姥还是乐此不疲地每次都让我去。

院子里的枣树，枣子熟了，姥爷打下来，让我吃最红的剩下的才拿去卖。

每次姥爷去县城进货，总会带回来糖葫芦、甘蔗和各种好吃的，数我和妈妈吃的最多。

如果时光能停下来，我一定一直是那个最受宠的小孩子。

姥爷去世了，舅舅们商量拆毁了老屋，姥姥轮流住在舅舅们的家。

我小时候养的鸡鸭鹅都没有了，我养的猫也丢了，我小时候在姥姥姥爷家照的照片也找不到了，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也找不到了。院子里的压水井生锈了，结着最甜枣子的枣树枯死了，房子没了，院墙变成了土堆。

我们曾经一起生活的痕迹，只剩下回忆。

我经常梦见儿时的老屋，家人都在，谁都不缺，隐约间，又明白，其实他们都已经不在。

小时候真傻，居然盼着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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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洪流，多么残忍。死别，生离。血溶于水的亲情也随之越来越淡。

我再也体会不到儿时那种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的感觉。我们都长大了，亲戚们也都不再来往了。

人生终将，越活越孤独了。

小时候说我想快点长大，如果知道长大后姥爷姥姥会变老，会去世，我会远离家乡再也见不到儿时的亲人们，甚至这个大家庭产生矛盾，互不来往。我一定不会许下快点长大的愿望，我真的长大了，再也，不能变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