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世纪,是那么遥远,遥如星空深处。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唯有那繁星依旧闪烁,记录着天下人世代的故事。
我的童年,虽然不是一直以来广为讲述的惹人同情的苦难史,但它以小众的个体真切地存在过。而且也有不同于他人的烦恼。
这个烦恼准确的定义应属于儿童心理学范畴。
我六岁上学,因生日小不够入学年龄,是我爸爸找了校长,校长给我出了几道题,我顺利回答顺利通过。
这就注定我是班里小拉渣,刚上一年级时常被同学取笑为"娇孩儿"。天性温顺的我只会撅嘴,也不会吭一声,心里自卑。
那时同学绝大部分都居住在校附近的同一地区,一下课乎拉拉的像一群野鸭子,跳皮筋扔口袋和各种游戏玩的那个叫溜,我不住那一地区,没见识过那么多花样玩法,抢不上槽,她们自然也不爱带我玩,我只有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份。
还好,我有三个玩伴,家住离校较远的居民区。我们四人是一小群。其中一位从父母那辈结缘一结就半个多世纪。
而最让我羞涩没有底气的不是她们不带我玩,而是我与别人从着装,到学生用品的不同。
六十年代,北国的冬季,气温要比现在低很多,一定是妈妈怕我挨冻,给我买了件牛毛黄色的黄鼠狼裘皮大衣。
我的噩梦从此开始。
明明是人,穿动物皮,岂不是太炸眼?虽然心里抵制不爱穿,因为是小人儿只能依从大人。
清楚地记得,每天早晨,妈妈蹲下来耐心地帮我穿好毛绒绒的大衣,胸前熊掌似的圆乎乎的大厚扣子,一个个耐心的给我扣上,书包给我斜跨在肩上,把我送出门外,目送我上学,直到我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而我,只要拐个弯,脱离了妈妈的视线,就立马脱下大衣搭在胳膊上。学校离家起码是现在的公交车三站地,那时的出行工具不像现在,记得只有有轨电车。一个六岁的女孩背着书包还跨个厚重的裘皮大衣,可以想象该有多辛苦!
开始几天,全校一到六年级一千多号学生,我留心寻找,就想发现哪怕有一位与我一样像动物,对我都会是莫大的援慰。可是寻找了几天并未如愿。心中失落怅然,甚至有些绝望。
我对它的排斥不是源于审美,而是来自我与别人的不同,是怕聚焦。
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解释不通。我又不是歪鼻子歪嘴,长大后还听我舅说,我小时候他没事就拉着我的手到处遛达,就是为显摆我长的好看,听后我很诧异。我在那个年龄还没有形成对长相的审美,更不知道自己长的好看,现在想,就是腼腆的性格造成。
那个年代大都粗布素衣,我像小动物披着动物皮毛站在群体里,简直让我羞的不敢抬头,不敢出气,不敢抬眼睛看同学,同学们的眼光让我很不自在。
那时我有些不理解妈妈,甚至心怀怨气。她怎么可以让我出这个洋相!而让我为难的还不止这些。
同学们雨天穿的是不透明的粉色黄色绿色的雨衣,只有我穿的是白色透明的。
别的同学的珠算都是略有长方形的大黑珠子上下两排,装在书包里正好。可我是财会专用的象牙珠子的长条算盘,害的我上学放学用衣服蒙上从书包一侧冒出来的一大截,生怕别人看见。

看同学们穿的五毛钱一双的胶鞋,总想穿一穿,要妈买,她就是不答应,我永远是格子布或红皮拉带鞋,冬季是短腰黑皮靴子,全班同学人脚一双的胶鞋,我居然没穿过就结束了少年期。
那时我的心理完全不能用现在的理念,道理去衡量和解释。
比如和别人不一样有什么不好,别人多瞅一眼,又有什么不好。可那时我就是不喜欢特殊,怕引人注目。
但是,心里纵然抵触,却不懂得与家长沟通,只会哼唧哼唧,说我不爱穿,说我不爱用,但没用。
这么多年过去,她老人家早已不在人间,当我想象她在门口目送我的情形,心中痛楚的泪总会泛滥成灾。我仿佛看到她那双眼神里满满地装着妈妈对只有六岁的独生女的喜爱和疼惜。
六岁,胖乎乎的女孩穿个刚过屁股的毛绒绒的大衣,脚蹬个小黑靴子,在她眼里该是多萌多可爱!
拿到现在,透明的雨衣,矮腰靴子,一定也是我为孩子的首选。
可那个年代,仅仅27岁的妈妈,怎么可以具有那么一种独特的品位?
以至我想,我若有个女孩也想照着我小时候的样子昨日重现。
妈妈在世时我问起过那件大衣的价钱,她说是30元,也就是当时爸妈二人合起来将近一个月的工资!我到了这个年龄才深切地感受到,我是她心中怎样一个娇贵的掌中宝呵!
可是这些,已没有机会和她叙述,只能以此文对遥远的她,表示女儿深深的歉意和谢意。
因为那件满载着一个母亲对一个女儿的爱的大衣,我居然只有在她眼皮底下时才穿在身上,其它时间几乎都是胳膊跨着用手拿着,还福中不知福的徒增了不少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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