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黑土地变成了养老院？

      因着经常出差的缘故，近年来颇游历了些城市。多以江浙和沿海二线城市为主，西南、中原一带也曾走过二三遭。每到一城，若有闲暇，必去三地：最繁华的商圈、最有名的菜市场以及人气最高的书店。领略当地风土人情，接接地气儿。作为一个在东北三四线地级市讨生活的小青年儿，有机会出差去沿海开放型城市见见世面，涨涨见识，也算是不错的经历。然而走过的城市越多，所见所闻越广，内心的忧虑就越深，心头的阴霾也越重。

    行走在这些城市的街头巷尾，穿梭于地铁口、公交站，与你相伴的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是一个个行色匆匆的身影。而在如今的东北，若想看到此番光景，恐怕只能去沈阳或者大连两个副省级城市的几大商圈或者高校内外走走了。再往北，可就不好说了。一南一北，一朝一暮。这种强烈的对比不禁让人发问：东北怎么了？我们的年轻人都去哪儿了？我们的黑土地变成一座巨型养老院了吗？

    直观的感受往往并不具有说服力。来自官方的统计数据虽然有时存在水分，但至少不会把已经足以令人担忧的数据改成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让我们来看几组数据。

1、从2006年到2015年，东北地区人口年均增长率仅为0.21%，不足全国同期水平0.5%的一半；

2、2015年，东北地区人口的中位年龄为43岁，比全国的38岁高5岁，相当于全国2027年的水平。辽宁省城镇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规模已经超过0-14岁人口；

3、2010年，辽宁省的总和生育率为0.74，除了北京和上海之外，位列全国倒数第一，倒数第二位为黑龙江0.75，倒数第三位为吉林0.76；

4、东北地区的人口净迁出已经长达20年，流出人口以农村户籍为主，超过六成的东北人外流原因是务工经商。

冰冷的数据不会说话，却字字戳心。无论你相信与否，事实就在那里。东北真的正在变成一座巨大的养老院。

    低生育率、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外流，是这个莫比乌斯死循环上的三个关键节点，是压在全东北民众头上的三座大山。除非再来一次建国初期那样的人口填补，把大量经济发达地区的青壮年强行“发配”到东北支援建设，同时制定新时代的计划生育政策，强迫东三省育龄夫妇5年内至少生育三胎，否则罚款或辞退工作。但我们都知道这种荒诞而反人类的政策已经没有生存的土壤了。所以，要从根本上治愈东北的非正常衰老症，身居庙堂者必须搞清楚病根儿出在哪里，而不是打鸡血一样天天喊着重振东北的口号，却用拍脑门制定出来的智障政策来祸害已经深陷泥潭的东北。

    低生育率和劳动力外流是人口老龄化的重要成因，而低生育率和人口老龄化又是全球普遍存在的国际性问题，并不是东北特有。所以，找出东北劳动力外流的深层次原因，比讨论年轻人为什么不愿意生孩子更具有现实意义。

    我认为，东北留不住人的核心问题在于其管理者的思维和管理方式。在市场经济的语境下，经济的繁荣程度与其自由度成正比。而经济自由的尺度掌握在管理者手中。一个合格的管理者需要具备与时俱进的经济思维、足够的宽容度和契约精神。东北的管理者显然不具备这三种素质。计划经济思维和契约精神的丧失是这片土地管理者身上普遍存在的顽疾。记得近期在网上看过一段子，把广东、山东和辽宁三地官员同时出席一次会议的表现做了一下对比，蛮有趣。

广东官员自己来的。

山东官员带了一个科员。

辽宁官员带了两个。

广东官员开会时拿出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

山东官员拿出笔记本和笔。

辽宁官员拿出一个茶杯。

广东官员说，我得多学点，要不白来了。山东官员和科员说，咱俩的好好学，要不回去没法和领导交待。

辽宁官员和科员说，你俩给我好好学，要不回去咱让人笑话。

提起企业，广东官员说：我服务的那些企业。。。

山东官员说：我下面的那些企业。。。

辽宁官员说：我管的那些企业。。。

开完会，资料太多，广东官员懒得拿，就把有用的撕下来，没用的扔掉，并要了电子版的存在电脑里。

山东官员懒得拿，就找了个快递寄回去。辽宁官员懒得拿。

虽然这很可能是网络段子手编的段子，但也从某种程度上折射出我们东北官员身上的一些陋习。懒政怠政，不学无术，服务意识差，行政干预市场，甚至用刑事手段插手经济纠纷的事件层出不穷。“投资不过山海关”貌似已逐渐成为关内民间商界共同遵守的一条潜规则。用优厚的纳税政策和不可思议的土地价格引来外地投资者和本地创业者，看人家赚钱了便开始后悔，眼红，于是便朝令夕改，苛捐杂税一拥而上，玩起了关门打狗，过年杀猪那一套。说到根儿上，东北的管理者的管理方法仍然是人治而不是法治。这种不以市场为导向，简单粗暴、缺乏契约精神的管理方法不仅无法吸引来投资者，更会驱逐本土的大量优势资金和人才。人才具有高度的流动性，当一个地区的地方政策和管理模式落后于市场潮流，那么有能力的年轻人自然会选择用脚投票。同时，在异乡扎下根的优秀青年也会对其同学、亲戚产生连带效应，久而久之，劳动力流失的现象也就不足为怪了。

    站在历史的角度看今天的共和国长子，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被比作东方鲁尔（鲁尔是德国工业区，以其强大的煤炭、钢铁、化工及机械制造业闻名于世）的东三省，如今正在变成一座巨大的养老院。都市绚烂的霓虹灯散发的热量并不能赶走笼罩这片黑土地的严寒与萧条。无论科技如何进步，人依然是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主体。东北地区出现的人口问题为我们敲响了一个警钟，如果东北的管理者不能正确认识当前严峻形势，不能正视自己已经陷入其中的人口危机，不能转换思维，从根本上解决劳动力外流的问题，仍对这一危机熟视无睹，只把注意力放在似乎能迅速带来GDP数据改善的方面，东北振兴很可能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winter is coming.

谁把黑土地变成了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