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棵枣树没了。
记忆中那棵枣树被母亲一斧子一斧子吃力地砍掉了。
铿,铿,一声,一声,和着母亲的喘息,沉闷地砸在这初秋的农家小院。
父亲躺在床上,一袋一袋的旱烟从鼻息钻入,钻出,我莫名地觉得那一抽一抽的节奏和母亲斧头落下的“铿铿”声那么一致。
这棵枣树是父亲亲手嫁接的,也是父亲的父亲栽下的。它比我的年龄还要大。
从我记事的时候,它就生长在寨子的一段土墙边,初时并不显眼,它瘦小的身子,混在沟沿边杂生的酸枣丛中,花朵也小小的,深秋时节,苹果,梨挂满枝头的时候,它也只是偶尔地象征的结几颗枣子,使人记得它是一颗枣树。
后来新庄子落成的时候,父亲就移栽在院子里,父亲一手果树栽培手艺,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种新品种,认真地嫁接在枣树上。
说也奇怪,嫁接过的枣树长势喜人。大概两三年的样子,便挂果了。是那种脆甜脆甜的枣,个头也大,只是我不记得什么品种了,也不敢去问父亲。
以后一年比一年挂的果多,每到这个时候,母亲的电话也如同树上的枣子愈加稠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枣熟了”。
在催促声里,奔进家门,触目一颗颗阳光下发亮的枣,挨挤在一起,压弯了枝头,以致父亲不得不用木头顶着。父亲不让我们打枣,总是爬上梯子,钻过枣枝,剥开叶子,一颗一颗轻轻地从果蒂处摘下来。
可是,今年再也吃不到枣子了,吃不到这样脆甜脆甜的枣子了。
因为那棵枣树没了。
那棵枣树被母亲一斧子一斧子吃力地砍掉了。
母亲有些笨拙的身子蹲在那里,在枣树根上挥动着斧子,落下,有木屑飞溅起来,带着独特的枣木的香。
我不知道要不要过去帮助母亲。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劝说母亲。
或许母亲是对的,砍掉枣树,家里诸事就不会疙疙瘩瘩,就会顺畅了。
至少羊娃不会掉进枯井,父亲不会扭伤腰,老弟不会离婚,老妹不会找不到合适的事儿做。
别说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会听信风水师的话,“枣,就是疙瘩,家里栽不吉”,接二连三这么多事,连我也有点似信非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然问度娘,度娘曰“院中枣树,多子多福,夫妻和睦,生意兴隆,广结善缘”等等,等等,并无疙瘩一说。可见,枣树应该是无辜的。
要去和母亲讲么?或许,不说的好,她会笃信风水师的话,没有了心影子,大抵会轻松些。况,即便说,已是晚矣。
记忆中的枣树没了。
希望一切的疙疙瘩瘩也都没了。
那棵记忆中的枣树,成为了永远的记忆中的枣树,纵心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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