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景其四

睡在两床厚棉被窝里，仍然觉得有寒意的侵入，就像是银针从不可见的棉缝隙里刺进来。难道是寒冷也怕寒冷，要往暖和的被窝里钻？一双冰凉的脚互相摩挲着，长长的身体蜷缩着，膝抱着胸，久了酸累又伸直，脚头的被窝也是凉凉的。

天亮得似乎早点了。看窗户的晨光，以为外面是下了雪。映着室内粉白的墙壁，墙角相交的三线也可辨见了。

起床来，脚踏着僵硬的凉鞋，打开大门。远山朦胧，也刚苏醒的样子。阳光还没有出现。早晨的乡村犹如夜晚的静，不是宁静，是平静。偶尔听到不远的马路一辆车嘟嘟的过去，不知谁家的鸡传来它隐隐又悠长的啼声。

菜园里失去了鲜碧的景色，小青菜有了黄叶，萎缩着，半死在那里。萝卜虽还有翠色，但叶子也垂落着地。

再看一眼菜地间的那一棵桂树。我心里油然感它的恩，对它生出敬意。你想，在这寒冷的家乡，青菜草木都冻得不成样。想到它去年已然开了花，发着香，是经受着这寒冷的威逼考验的，怎么不让人生出敬意呢。

没有风，一切都在平静地面对着寒冬，也是在这平静中酝酿萌发滋生着。

檐下的一盆茶花就要开了，红蕾半吐，如果不是这样的冷，想必已经绽放了吧。不过叶子有些干卷，显然是冻的。我真怕它也像旁边的一株吊兰会被冻死。啊，想起夏天吊兰碧翠的颜色，纤细的身条，如今枯黄，失了血色，死在它曾经生长的脚下，感到像是一位少女突然之间得了重疾而衰老死去，真是让人伤感不已。还好它旁边的两盆兰草，越发地翠拨。

在昨日早晨，开门看时，地面像是撒了一层粉，细看原是零碎的小雪花，举起头，不经意地还有小雪花飘落下来。

回屋拉起窗帘，窗玻璃上结了精妙的窗花。大致看似乎是一样的，但是，每次都有不同。有横竖斜直的线条穿插，其中有数不清的小花，就像是昨夜盛放的烟火瞬间凝结而成。有人说，窗花真美。殊不知，一夜里，是温柔遇上了寒魔的粗暴撕裂，谁也无法知道，它是有着怎样的粉身碎骨的疼痛。

室内的水龙头也冻住了。毛巾冻成僵硬的片块。去屋旁的井打水，只见井水昂昂地，腾腾飘升着白汽，让我想到一个场景，由一句诗来概括，“温泉水滑洗凝脂”。

小鸟在窗外叫，是什么鸟呢？这个时节多见的是小麻雀，可我知道，这几只不是麻雀，几乎天天早晨都听见它们在叫，叫一阵子，等阳光照射在远山，就听不到了。

这一天下午五点钟的样子，有人说，“天黑得晚了，前些时这个时候天都黑了。”我也才发现，确实是这样。现在五点半天还有可见的暮光。

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啊。日子就是这样，岁月也是这样。冬天在这样几次寒潮递进轮番的侵袭后，春天的脚步也就渐渐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