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一结束,便急匆匆赶上公交车,熟练地投币、找空位,没想到后面坐着她。
她坐在后方靠窗的位置,右手撑着下巴,视线若有若无向前扫着,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我。
我没有再往后走,举起手臂,紧紧攀着公交车的扶手,企图用壮硕的臂膀遮住她的目光。右手慌乱地打开手机界面,随便点了个软件进去,却始终停在一个页面上。等到车过了两三站,心里才反应过来,过去这么久了,我在紧张些什么?如果认不出来,我是会庆幸还是惋惜?可若认出来了,该怎么寒暄呢?相逢一笑泯恩仇,应该没有那么难吧。何况,已经三年了。
她还是一头细软细软的披肩黑发,仍旧不常戴眼镜,依然喜欢听着音乐,静静地坐在角落。这些年,如愿把刘海养长了,换了个中分的发型,多了些许凌厉。记忆中,她的手很好看,指肚圆润,骨节分明;她唱歌也很好听,婉转如黄鹂;她爱看《红楼梦》,书中再小的细节都记得清晰。当初怎么和她成为朋友的?有些忘了。也许是有了分道扬镳的结局,以至于怎么开始的显得并不那么重要。
高中的班级有明显的区域划分,学霸们的前三排和学渣们的后三排。所谓学霸与学渣的分类,并不是说成绩,只是前三排在没日没夜做习题,后三排在昏天暗地看小说。她是前三排的异类,课间经常来后三排借小说,而我是小说大户。时间久了,我俩就每天讨论各类杂志上面的小故事,故事中的男女主。高中前两年,我作为走读生,每天晚课结束回家,都会顺道拐进学校附近的小书店,在低矮潮闷的书店里,来回挖掘符合我们共同口味的小说。我们为同个情节激动,也为同个情节气愤。这些漏洞百出的小说倒是让我们之间的友情固若金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我躲躲闪闪。几星期后的一天,同班一女生女孩告诉我,她认为我拆了她寄给朋友的信,看了信的内容后就把信给扔了。高中流行写信。她也常会和往日的朋友信件来往,而寄信这件事大多是我来完成的。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同城的信经常会弄丢?她总共写了五封信,其中对方有三封没收到,而这三封都是我帮她投递的。她说,我在欺骗她。一肚子的有苦难言,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下咽。
事情发生一个月后,她写纸条向我道歉,我们还是好朋友。这看起来,像是不起眼的小插曲。的确,在这之后,她对我一直很好,每次假期结束,总能收到她准备的小礼物,而我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的生活一股脑儿说给她听。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出现裂缝的镜子再怎么补救也无济于事。我也不知道,所有快乐是可以互相分享,可并不等于所有烦恼都能互相倾诉。
高二下学期,期末考成绩出来,她考得并不理想,和母亲通电话时被斥责了几句,午饭回来恹恹地趴在教室。我走过去,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就是她的一声怒吼“你滚!”班上的同学闻声看过来,我尴尬得笑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这天起,她又开始躲着我。很多次,我在楼梯拐角处等她,想和她谈谈,而她却有说有笑的,从我身边冷漠得走过。
一连几天都这样。于是,在学考结束后的自修课上,写了张纸条,从教室最后一排传到她所在的第一排。我从始至终盯着她的背影,想过无数个理由,会不会是这次成绩糟糕的缘故,是不是我不够理解她,还是说单纯厌倦了我?但我怎么都没想到,递回来的纸条上,写着我从来没有注意过的问题——我向她抱怨太多了。我把很多不开心的事情都一一说给她听,却从来没问过她,她是否要听。
那张纸条我来回看了无数遍,“哇——”得一下在安静的教室里放开了嗓子哭,“砰——”得站起来,大步迈向第一排,狠狠地拽起她,扬起右手朝着她左脸打去,那声音,干脆有力。我好想冲上去像这样扇她一巴掌,可最终也只是把身前的桌子推翻,试卷扫落,杯子碎了一地,还未喝完的水打湿了刚写的习题,黑色的字迹晕染开来,我的视界也被泪水晕染得模糊。
我被后座的男生强行拉着去操场,在如血的夕阳下,走了一圈又一圈。空旷的操场上,我固执地想,朋友之间就是应该无话不谈,我想让你为我乐而乐,也希望你能因我忧而忧。
后来,事情在班主任处理下匆匆收场。
过了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她一起赴场宴会,因有事耽搁让她先走,她跳着跑着过了长桥,然后用力地朝另一边的我挥挥手,笑靥如花。
醒来心叹,终究是不会再和好了。
这些年,我又遇到很多人,有些成了朋友,有些成了朋友却又走散。跌跌撞撞中,慢慢了解到,每个走进我们生命的人,都带着特殊使命。她的出现告诉我,很多自以为豪的感情在现实面前像是比萨斜塔,以无法估量的速度走向坍塌,这种变化不是靠珍惜就能阻止的。看着建立起来的情谊,在一夕间毁灭,心里真的会害怕。但年轻的我很难明白,命运有时候的安排,就是让你拥有后失去,痛哭后成长。
今天,意外看到了她。我暗自庆幸,那个时候,还好没有将巴掌打下去,我用仅有的理智,抑制心中的冲动,让现在还有美好能回忆,没有太多苍白可以唏嘘。
久别经年,我很幸福,希望你也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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