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从腊月最后的那天正式开始,但一到腊月,我们就迫不及待天天搬着指头计算年到来的那一天,进入腊月,阴冷萧瑟的天气好象也变得喜气洋洋了。有小伙伴冒着挨骂的危险偷偷将大人藏起来过年和初一才放的鞭炮偷出几颗来,在野外“啪”的放出一声脆响,一泡硕大的牛屎四散飞溅开来,戓在稀泥里插上一颗,随着“啪”的一声,让那里瞬间多出一个小小的陨石坑,过一会儿,随风飘来一股好闻的鞭炮特有的硝烟味儿,更增添了过年独有的欢乐气氛。
三十那天中午,大人们终于从一年四季都做不完的繁忙的劳动中抽身出来,架起硬木柴火炸油锅、炸酥肉、白萝卜红萝卜炖骨头,准备过年丰盛的年夜饭,我们也从放牛割草、放猪放鸭子这些烦闷琐碎的任务中解放出来。在年夜饭摆上桌子之前,老妈和姐妹们还在灶屋里忙活,父亲带着男孩子出门接老祖宗回家团年了
老祖宗们群居或散居在老屋后头,山梁脚下,窑家坪,都讲究后有靠山,前有望头,都是请当时出名的风水先生踏寻的风水宝地。父亲在老祖宗的居处烧化纸钱,指挥儿子们磕头作揖,告诉儿子们这老祖宗应该叫什么,他的老爸是谁,埋在哪里,又有几个儿子,儿了又埋在何处,传宗接代是儿子的事,认祖归宗也是儿子的事,女儿是要嫁出去的,所以这个仪式并不需要女儿参与,在路上碰上同村或同宗的人,会互相笑着问:“老年人接到没有”?“接到了,叫我们先回去,他们认得到路”。
所有的老人接回来后,在神龛边再烧一堆纸钱,丰盛的年夜饭摆上桌,红彤彤的对联贴上柱子,秦叔宝尉迟恭牢牢的守住了大门,大人就去地坝里放鞭炮了,我们等的就是这个时侯,捂着耳朵等噼里啪啦的响声一完,一窝蜂的围了上去瞪大眼腈捡有捻子没捻子没有爆的鞭炮,有捻子的我们用火柴让它“啪”的响一声,没捻子的我们用锤子也能让它“啪”的响一声,捡到的鞭炮会珍藏着玩一个正月。
大人结婚盼天黑,小孩子过年盼天亮,天才朦朦亮,我们就爬起来,兜里放着昨天捡来的鞭炮,挨家挨户去窜门,小伙伴起来了就作罢,没起来的就往他家丢一颗点燃的鞭炮,等一声脆响过后,喊“XⅩⅩ,我们给你拜年了,等把全村的年拜完,捡了初一燃放的鞭炮充实了口袋回到家后,初一早上的糖汤元己经端上桌了,汤元里照例包了一枚测运气的一分两分的硬币,我总是耍赖挑汤元最多那一碗,每一个都用筷子插一遍,想用筷子找出那枚硬币,吃不完就塞给我妈我哥,运气总跟我作对,无论我挑大碗小碗,硬币都不在我那一碗里。
碗一放下,我们迫不及待地要老妈帮我们穿上过年的新衣,去乡上参加一年一度的大集会,每个村子都是小孩子打头,猴子一样窜来窜去,跟着就是年青人、中年人,老人把家里的猪喂了,牛饮了,该收的收了,才慢慢出门往乡上来,每个村的秧歌队、狮子队,舞龙的、卖甘蔗的、卖爆米花的、买桔子的,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大人碰到亲戚朋友就聚在一起闲谈摆龙门阵,有做媒的就把某一个小伙子大姑娘偷偷指给对方相看,中意了才正式提亲。到半下午,所有的热闹看完了逛遍了,大人扛着一根两根甘蔗、提着一袋两袋米花糠桔子往家走,所有的人,初一出门必带柴回家,力小的折了小的柏树丫,力大的扳了一颗粗大的桐子树。
初二上午,那些嫁出去的女儿女婿带着小孩子来拜年了,村里更加热闹起来,所有的房子都是挨着连着的,正好用来玩“躲猫”,先用剪刀石头布把做“猫”的挑出来,“猫”自己矇着眼睛数到100才可以开始找人,所有的小伙伴在他开始数数时就四散躲起来,有几个就躲着板楼上,听着“猫”123456789…不换气的飞快的数到100后就咚咚咚的踩着楼梯上来了,每一步都象踩在了他们咚咚跳着的心脏上,他们从板楼后的一个小洞偷偷地溜下来,没想到一只脚踩在床后接起来淋菜的尿桶里,新布鞋全都是尿,我们吓得“猫”也不躲了,全都帮他想办法,有人把大人烤火的烘笼拿了一个来,把鞋子放在烘笼上烤,放久了老尿尿臊味特别浓烈,天,那份酸爽呀,大人就是循着这味找过来的,我们没挨骂,大人另找一双鞋给他换了,那只鞋拿去洗了再烘干的。
这种热闹要延续到过完正月十五,所有的年都拜完了,所有的亲戚也走完了,大人们要去地里忙活了,我们也从大人手里接过他们暂管的牛、猪、柴草背篓,所有的恣意快乐都只能待来年了。
现在,每年过年的时候,我带着儿子玩擦炮,玩春雷,煮竹桶饭,窑红薯,干小时特别渴望干的那些勾当,儿子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趣,是啊,现在物质丰富了,我们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几乎是唾手可得,看着儿子懒洋洋的样子,我不禁怀念起那些物质极度匮乏的遥远的童年的年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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