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他站在那高高的台阶尽头,还未回眸,便让人心头溢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藏都藏不住。
连带着周围皑皑白雪都仿佛有了温度。
师傅抱着她,飞身而上,轻轻落下时便听他说:“白施主,师傅已在禅房恭候多少。”
“我稍后便去,小师傅可否帮我寻一身衣袍来?出门匆忙,没来得及给小徒儿添衣。”凛冽的风雪刮的脸庞生疼,师傅将身着单薄的她搂在怀里,让她不那么冷,却正好能与那人平视。
小和尚看着她,眼眸说不出的好看,像上好的美玉,那里面透着灵气。
他点了点头:“小僧这就去。”
裹在身上的衣袍有些宽大破旧,但云染却闻见了这上面的墨香,这衣袍的主人定当是个文弱书生。
在墨香和暖盆散出的热气中,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已不知晓,只依稀记得那天师傅少见的发了一通脾气。
师傅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常与人交善,她此生只见过师傅发过两次火,第一次是那破旧的寺庙里,第二次,便是她大婚当日。
太阳在冬日里暖烘烘的真不好,总是容易让人想起往昔,而且清晰的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在昨天。
婢女走上前,拢了拢她身上向下滑的毯子,细声细气的劝慰道:“娘娘,外面冷,回屋歇着吧。”
“不了,冬日难得有这般好天气,我想多呆会儿。”云染摆摆手。
“娘娘,您该自称本宫,您已进宫三月有余了,若是还这般会被其他娘娘说您不懂礼数的。”小丫头紧皱着眉头纠正她,颇有些无奈。
礼数?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本用不着学这些奇奇怪怪规矩的。
云染正看院里那唯一的梅花树看的出神,尖细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皇后驾到——”
云染还未拉开毛毯,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便替她掖了掖毯子两角,防止透风。
“妹妹近来身体可有好转?”
皇后青绾拉过她的手,给云染把脉。那双手,和她常年握刀而磨出厚茧的手完全不同。
云染微微晃神,抽回自己的手掌,不在意的开口道:“谢姐姐挂怀,只是我这病,普通药物治不好的,姐姐不用再管我的。”
青绾也不强求,只是叹息道:“若是我医术再精湛一点儿,说不定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治好了病不也是在这深宫一辈子孤独终老?那还不如就此避开往后那些难熬的岁月。”云染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
两人之后再也为曾说过一句话,就这般安静的坐了一下午,直到黄昏来临青绾才匆匆辞别。
当天晚上,皇上再次歇在了皇后的凤鸾宫。
听到这个消息,云染心里早已没什么波动。不在意吗?在意的。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闹了,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后半夜时,她被冻醒了,有人将她的被子掀开了一点点她就冻醒了。揉着朦胧的睡眼,她终于看清了站在床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脸依旧是那张脸,可那上面早已没了当初的柔情,余下的只剩冷漠威严。
“你还是那般怕冷,明日我吩咐宫人将你殿内多放些炭盆。”男子打量着她的宫殿,沉吟片刻说到。
云染未说话,那人自顾坐在床沿,脱了鞋上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这么多年你还是如六七岁小童般模样?你放心,朕定会为你找出解决之法的。”
“这是族人自己下的咒,无法可解。”她摇头,呆在他怀里,眼皮子止不住的打架,她呓语道:“我原本以为,我爱上的是个普通人……寂哥哥……”
叶辞言抱着他的手僵了僵,遂替她盖好被子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开始下起瓢泼大雨,伴着凶狠的闪电,云染做个梦,梦到了大婚当日。
那一日,也似这般大雨倾盆,但她不在乎,只要能嫁给寂哥哥,哪怕是天上下刀子她都不怕。后来她方才知道,有种痛比下刀子还痛,愧疚的情绪压的她喘不过气,日日夜夜饱受煎熬。
大红的喜服穿在她六七岁的身上,显得特别滑稽,红盖头一盖,便阻挠了她所有的视线。云染由着身旁的丫鬟牵着自己慢慢向前走,心中是说不出的欣喜。
拜完堂以后她被送入房中,她偷偷的幻想着自己矮矮的身体和寂哥哥高高的身体拜堂的场景,一定是来观礼的人见过最奇怪的新娘子和新郎了。
她在房间里等了一夜,都未曾等来掀开她盖头的那个人。
第二天,有人告诉她前朝皇子韬光养晦,带了一大片人马直捣皇城,一夜之间改朝换代。
朝廷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告诉她?江湖儿女一向不参与皇室争斗这是俗成的规矩。
这次江湖中人也参与了,以观云派为首的一大片武林中人纷纷倒戈。
观云派?师傅一向最厌恶争斗,为何会参与此事?
她惶恐不安,在山门内四处寻找师傅与心上人的踪迹,可是翻遍了她从小长大的每一个角落,云染都没能看到曾经那些熟悉的身影。
似乎有什么真相在呼之欲出。
她狼狈坐在山门前,一坐就是三天。
远远的看着归来的身影,她还没来得及跑到过去疼爱她的人怀中,便被人硬生生的拦住了脚步。
师傅和掌门还有师兄师姐身上多少都挂了彩,师傅更是失去了一只手臂,所有曾经熟悉的面容都仿佛没看到她一样目不斜视的从她面前过去。
大门在云染眼前关上,狼狈的她呆呆的坐在地上,忽然从门内扔出一道令牌,上面大大的逐字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自今日起,此女不再是我观云弟子,此后所作所为于我观云一概无关。”
那是师傅的声音。
身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是寂哥哥,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身后一大堆士兵便齐刷刷的跪下。然后他怀里抱着云染翻身上马,下令道:
“回宫。”
云染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掌,哭了出来。李辞言以为她是因为被逐师门伤心过度,便好声哄着。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傅会对她嫁人发这么大的火了,因为她的寂哥哥,根本就不爱她啊。
观云派都是一族之人,族内有一种诅咒存在于所有人都血脉之中,若是未遇上两心相悦的良人便会在十八岁时死去。而为了最大程度限制受诅咒之人的能力,便会将其骨骼一直固定在八岁时的模样。
若是遇见两心相悦的良人,身体会在成婚那日恢复正常十八岁时模样,这人的诅咒也会由此解除。
云染仿佛耳旁又听到了当日师傅的怒骂声,她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个惯会算计人的狼崽子!他会把咱们观云拖进泥潭里出不来的!”
第二日,又宫人轻手轻脚进来唤她:“娘娘,今日是你生辰,皇上会来咱们宫里陪您一起过,早些起吧?”
那宫人叫了半天未听见声响,大着胆子掀了帘子,却看见床上原本妙丽的女子七窍出血,早已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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