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2019年秋天的时候突然左腿疼的厉害，走路都要拄着根棍子，自己找镇上医生看，说是骨刺。
这一年间，烤电、针灸、吃药、贴膏药，各种方法都尝试过，今年冬天天气一冷还是疼的走不了路。
前段时间，他的膝关节长了一个疙瘩，自己去镇医院检查，大夫说：“可切可不切，切才七百块钱，你回去商量商量吧。”
晚上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邻居家叔叔腿疼，去城里医院看的，说是血栓，等元旦你放假的时候也带我去检查检查吧，看看就放心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人家干啥他干啥，笑着在电话这头问：“你还去问人家了呀，他的严重吗，他孩子带他去的啊？”
爸爸说：“大家在街上闲聊的时候知道的，就在中医院，以前给你买长动力去的那里，那不为了你长个，我去城里给你买的鞋。我不识字，现在腿也不好使，自己去不了啊。”
小时候我长得慢，爸妈省吃俭用给我喝奶粉不见效，爸爸看电视上放长动力的广告，就去县城花了四百多给我买了一双回来，穿上后心理效果很好。
我又觉好笑，不就是让我带他去医院看看吗，既然提了我肯定会带他去啊，还跟我提小时候的事。
继而突然惊觉，我与他之间竟有了如此大的隔阂，昔日伟岸的父亲有事甚至是关乎自己身体健康的事情，对女儿也要旁敲侧击小心翼翼地问和求。
忙完手头的事情后，我请假回家，为了节省时间，让他自己坐城乡小巴去车站等我，他租了同村的一辆出租车，直接就到了医院门口，九点多跟我打来电话说他到了，自己在那溜达着等我。
我一点半才到，一下顺风车就看到爸爸了，站在医院门口：戴着在家掰玉米棒子戴的白色棉布口罩，穿着破旧的皮大衣，背着一只不知拿捡来的腰包。
我从包里拿出一包新的一次性口罩，给他换上，他看我要把旧口罩扔掉，连忙阻止说：“别扔，我回去洗洗还能用。”
我帮他检查证件，都被他用旧报纸分别包着，他还从大衣内里的口袋掏出一沓现金，让我去缴费。厚厚的一沓，医院可以用手机支付，我帮他把钱塞回去放好。
检查完了，骨性关节炎，已经到了要进行关节置换手术的程度，他已忍腿痛超过一年，天气冷时弄些膏药和止痛片，诸法无治，才开口要我带他来。
医生看了手中的片子，望了一眼穿着旧衣的爸爸，又瞅了瞅一脸稚气的我，说：“关节置换要三万块钱，要不你们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或者考虑保守治疗吧。”
爸爸对医生说：“不用商量，人都在这了，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医生说：“你就这一个姑娘吗？”
我说：“是啊大夫，我爸已经保守治疗一年了，还是疼，需要做的话就安排做吧。”
医生说了一下注意事项，结果爸爸最近在吃降压药，要停药一周才可以。
我本来请了两天的假，如果手术的话就再接着请，可又要等一个星期，手术加康复起码要半个月，七七八八加起来要一个月的时间。
问过医生后，决定先依旧吃药保守治疗，推迟到春节再来手术。
从医院出来后在去商场的路上爸爸说：“肯定是年轻的时候在煤矿背煤背的，累的。”
我问：“那都是你二三十岁的事了，现在才犯？”
爸爸说：“可不吗，年轻的时候累的，就为了挣那几千块钱。”
“哎，这次你可得听话，做完手术后别再搬什么重的东西或者老是出去溜达了，老实呆着吧在家里。”我劝道。
爸爸腿疼不能逛街，就在商场的椅子上等着我去给他挑衣服来试，特别安静地坐在门口，等着试衣服。
我给他买了些贴身衣物和羽绒服，还有一些他喜欢吃的水果、糕点和熟食，家里的电热毯被老鼠咬坏了，买了一条新的。
买完后把他送上回家的汽车，嘱咐他到家给我回个电话，我就去车站坐车了。
坐车回来的路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爸爸回去又是一个人拖着病痛的腿做饭铺床，而我却为这区区几千块的月薪漂泊在外，不能近前侍奉，也无力将他接来，给他养老。
估摸着他快到家了，还没有回电话，我拨过去他说：“刚才邻居来看我来了，当时我正要给你打过去呢。”
我可以想象得到他戴着老花镜，一手对着电灯泡举着电话本，一手拨号码的场景。然后一个人煮小米粥，倒洗脚水，看电视，铺床睡觉。
甚至夜深了还爬起来问问女儿到了没有，语气里充满高兴，因为今天见到女儿了，再爬回被窝里在风雪交加的冬夜中酣睡。
作为他唯一的支柱，我不该这样自私，为了自由和轻松，毕业之后离家远远的，无欲无求地工作和生活，却在他需要我的时候，钱和人我一样也给不了。
经常看到网上的一些标题说“二十七岁的人生到底有多无力”等等，继而沦陷在怨天怨地的怪圈里。
今日才想到，我们身后的父母岂不是更为无力和无助？
在我刷抖音、逛淘宝、精致护肤、研究哪种咖啡更好喝的时候，却想不到为爸爸发掘一种更好的药、找一家好一点的医院、买一些对骨头好的补品。
而此时的他可能还在劳作，吃着最便宜、副作用最大的止痛药，为女儿攒嫁妆，或者一个人对着喧闹的电视机，任凭岁月默默地流走。
读了那么多书看过大千世界的我，却不似儿时纯真赤诚，想来越加惭愧，为何对养我的父亲如此残忍。
与其孤孤单单在外漂着，没有着落，不如回到亲人身边，陪他度过充实幸福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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