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陪父亲散步,走到小区门口的大路上,路面还蒸腾着日间暴晒积累下的暑气,周围车马喧嚣。我们穿过路边一条小道,前行百来米,就到了尚未“被开发”的一大片麦田,一阵沁凉的田野麦草气息扑面而来。田里蛙声此起彼伏。父亲耳背,听不太真切,我带他走到田边,他立即说:“哦,听到了!”
仅仅相隔百米,这里的空气明显清新许多,气温也低一些,外面的喧嚣一扫而空,因为没有人喜欢到田边来。人声消寂,只有阵阵蛙鸣和风吹麦草声。虽然这里只有一个在开发狂潮下残余的村落和田地,但它们却顽强地抗拒着近在咫尺的城市文明,捍卫着土地和乡村特有的静谧与尊严。
这一刻,在麦草香和蛙鸣声中我有些迷离恍惚,尘杂俱泯,脑中回荡的唯有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相隔近千年,这首词里所潜藏着的真实信息以这种当场发生的方式抵达了我的心灵,令我感动异常。我领悟了这首词。
最早知道这首词是在小学课文里。当时读得囫囵吞枣,大致认为它表达了某种庆丰收,农家乐式的乡土生活调调。因为自己没有乡村生活经验,即便对词里的“乡土气息”也毫无共鸣感,更别说那时白纸一样单薄的生命体验了。不过,对这首词历来的主流解读也多从“稻花香里说丰年”入手,读出来的多是欣喜之情。
这首词表层存在的信息与主流解读并不相悖。然而从词的深层信息,从辛弃疾的复杂生命境遇,甚至,从综观世间一切有为法的视野来看,那么这首词所呈现出来的面貌将全然不同。无论是一个时代的丰饶枯荣、喧哗骚动,还是个体生命的苦楚衰颓、欢喜得失,对一个真正的觉者而言,不过是“听取蛙声一片”。
而穿越无量数的时间空间,缘起缘灭,生死轮回,最真实、最真切的东西也就隐藏于这再寻常不过的麦草香、蛙鸣声之中。“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这清凉的雨水唤醒了出门远行,寻找“自我”,却迷失在遥远“理境”之中的“慕道者”,并把他带回到一切事物的原点。
在那里,他重新审视“旧时事物”,试图理解痛苦、欢愉、忧愁的生成机制,并在伤痕累累,疲敝不堪的生命中看到“新的可能”——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2012.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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