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梦醒时分里刺骨的冰冷,许是北方的风吧,让她的青春逃无可逃。
在四川凉山的崎岖山林里,在每一个冬季的黎明,总有含泪的母亲牵着女儿的手,说着山的那边,那年轻的人总是用羞涩的举止反映她的想法。而在这个小小的山城里上演着一幕又一幕婚姻的历史剧,古老的传统深深地禁锢着她们的想法,这些年轻的人儿在一种激荡的静谧中戴上头饰。盖上盖头匆匆坐上不归的车,年轻的心忐忑着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深山老林,有时候连父母都不懂山的那边有什么?但他们亲手描绘了一个令人向往的世界,让孩子尽善尽美尽孝,毕竟这是一个“妇女”的本分。
东边是叶枝破败的土房,这个瘦小的人儿曾在那儿生活了12年。叶枝八岁时,父亲北上打工。临走时留下一个信封寄放在村里的德古(彝族德高望重的人被尊称为“德古”)家里,叶枝的母亲在苦守四年零三个月后去世,临死前说:“你已经12岁了,等你长大了,你可以去拿那封信去北京……你就可以找到你阿达”。说着说着便断了气,安葬好母亲后她便拿了信。但婶婶以家长的名义扣下了那封信。
没了信的叶枝,只能跟着堂兄去读书,离开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去到县城。 自从她母亲死后叔叔一家便以家长的身份收养叶枝,但却不许叶枝再去土房,就这样叶枝读完了小学,但婶婶到处诉苦“十八岁的人啦,整天睡觉还不如嫁出去,让她叔喝喜酒,让我弄一点礼金、礼品什么的好”而叶枝依旧是无动于衷的闲逛或者睡觉,可叔叔看不下去一掌拍在叶枝的侧脸上就摔门而出。过了几天,叶枝就从邻居的嘴里听到几个她叔叔打她的版本,而她婶婶正是这个编剧,她听到也没有什么反应。
到了夜晚,篝火旁就剩下我们俩个人了,她开始哭泣,但并没有什么声音,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次一被人说就暗暗的哭泣。而我却暗自庆幸,因为天黑可以不用面对她的脸,我以为她在想她“阿莫”(彝语里面“妈妈”的意思)就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等到她不哭了,叶枝无力地躺在篝火旁,“叶枝’虽然说你婶婶说话是犀利了一点,但她也是为了让你好好读书,你想你“阿莫”和“阿达”(彝语里“爸爸”的意思)也不能冲撞你婶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婶婶她养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更何况她是个长辈,你不好好学习,这本来就是你的错。难道你以后不想去找你阿达了吗?你好好想想吧!”
“你认为我不想上学吗?你知道为什么我上课天天睡觉却还把课本偷偷拿回家看吗?这些你都了解吗?,我不想我叔为难,我也不想成为谁的负担,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相信我就是了,只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风在我们之间游荡,让我五味杂陈。
一天,天气正晴。叔叔和堂兄去镇上赶集,婶婶正在西家家长里短,西家的人似乎是很欢迎她。正是这个时候,一把生锈的钥匙迅速的转动,然后把手伸进木箱,拿出一封信:奔到了梧桐林的山坡,轻轻地将信纸翻开:
“亲爱的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吧!两年前我和你阿莫曾一起检查,发现你阿莫已是重病缠身。我就与外面的公司签了合同,但只要我认真努力,就可以提前退休,你也可以带着你阿莫来找我,原谅阿达不能陪着你的童年,但是阿达相信你可以好好照顾自己,对了你阿莫的病应该好了吧,医生说只要做了手术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我在北京等你们……你要好好听叔叔婶婶的话,要不是他们谁会来替我照顾你们呢?你想阿达的时候可以去梧桐林坐坐,阿达在北方,那里有北方的风……”
看着几年前泛黄的信封,叶枝泪流不止,她坐在那里听北方喃!这风中有生的欲望,有爱的味道。她深深的呼吸着,感受来自北风的温柔。第二天她跑来找我。
“你知道吗?曲体哥!我看到我阿达的信了,还好不是用现在的信封只有撕开才能看,那是叠在一起的两张纸!我已经不留痕迹的将它放回……
那天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她似乎很高兴,又很落寞。还有点不相信,甚至怀疑。我们一起坐在山头看着诺大的梧桐林。当风卷起桐叶肆虐的纷飞,她靠着桐树闭着眼睛,她并不打算立即北上,寻找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父亲。而是准备留下来,虽然我也曾怀疑她留下来的目的。但那时的我以为我就是她留下来的 理由!
看着她的背影,风滑过我的脸庞,我暗暗地下定决心好好读书。叶枝为我做出这么大牺牲,此生绝不负有心人。
北风 - (一)那时候的我想当梧桐叶再落的时候,我一定会拿出我的成绩。懵懵懂懂的少年充满信心的转身离开。可是第二天叶枝却再一次找到了我,她似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曲体哥,我阿达的事肯定跟我婶婶有关,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我提起了我阿达。我婶婶就支支吾吾的,你看起风了,我阿达肯定也是在支持我,这是北风呢!她看我一脸茫然就解释到:“我阿达的信里说,想他的时候可以听北风,你听这风声多大啊!我阿达现在就是在赞成我说的。等我找到了证据,我就北上找阿达”。看她笑的开心,我趁机说:“如果有一天你北上去找阿达,记得告诉我,我陪你。”
“ 嗯嗯”,她开心的点头。
我却有些落寞,还有隐隐的担忧。但我还是恢复了笑容,因为我至少可以陪着她。
从那以后,每天我看到的叶枝都是忙忙碌碌的,把整个家打扫的干干净净。我每天往叶枝这里跑,差一点就以为以后永远都会这样。直到有一天……
我像往常一样,吃过饭就跑去找叶枝。可是村子里重要的的人物都在,当然还有那位保存叶枝信封的德古,叶枝的婶婶首先站了出来,“哟!曲体来了啊!我们家叶枝平时跟你最亲了,你现在肯定知道她去哪里了,对不对”?
“你,你说什么?叶枝怎么了”
我一抬眼看见我的阿达坐在这些个德古的中间用他一双鹰眼狠狠地盯着我,不错!我父亲也是一个德古,在这个原始的像部落一样的地方,也只有少数像我这样的人才能继续读书。其他人大多数都是半路上就辍学了,少部分人坚持到高中的最后成了村里的干部,这部分人也主要是德古的孩子。我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情,那就是叶枝失踪了!我没有理会叶枝的叔叔婶婶,慢慢慢慢退了出来。我只得在家坐立不安的等着。
晚饭的时候,我的父亲推开了门,我直直的看着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以后也别想了,叶枝这孩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现在是找到了。在省城火车站呢!以为外面的人都像村子里的人一样嘛!全身的的钱都被骗光了。不说省城,就算是州府骗子也是很多的,还想用几千块钱去北京?她还是太年轻啦!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我阿达打断了我,没用的,她叔叔这个没骨气的,以前是她婶婶看在我面儿上觉得嫁给你可以,可现在她婶婶不会任由她这样了,这也只能怪她自己了。本来她是有机会的,现在没了,更何况她居然看不上我的儿子,非得远走他乡,既如此我也不会让这样的人当我的儿媳妇,何况她叔叔婶婶等不起啦!
北风 - (一)她这样的性子,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想干嘛呢!你以后也不准往她家跑了,马上你就要去上学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两天后,叶枝被带回来了。她依旧没什么反应,依旧忙忙碌碌还是那么懂事和得体。这反而让我觉得陌生,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我这么陌生,我一看到她就跑过去张开双手,她却轻轻的推开我。
“请自重”
那声音很小,小到只能我一个人听见。但却扎在了我的心间。却还是轻轻的说:叶枝我明天就走了,我希望你……你可以等我。
却听到她说“曲体哥,说笑了,一路平安”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父母帮我收拾东西,隐隐约约听到母亲的话,让他明天再去见见叶枝吧,这孩子重情。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就往叶枝家跑看见叶枝忙忙碌碌的,我看着她,她却说:曲体哥,无事就回吧!我还有事,就先不招呼你了。
这时村里的媒婆经过,“咦?叶枝孩子长得端正。
“哪里的嘞?王婆,坐下喝杯水吧”
但王婆只喝了口水,就拿着她的杵头一拐一拐的走了。王婆似乎很开心,走路都带着一种力量。我看着王婆的背影道:
“王婆夸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王婆何许人也?是几个乡里远近闻名的媒婆。几乎每一户想找好媳妇或者好女婿的人家都去找王婆,送她点礼物。而王婆能把死人说成活人、阿卡西莫多说成弗比斯、能把东施变成王昭君。没错!她不仅是一个农妇,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外交家。她的口才绝不亚于那些古代的纵横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方舞台。就像王婆的一生都在做媒。而我的那一方舞台又在何方!
北风 - (一)半个月后,王婆来提亲了。叶枝并没有拒绝。她的婶婶像大凉山所有的母亲一样也为她描绘了一个令人向往的世界,婚期将近。婶婶对她也越来越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婶婶身上,看她如何对待这个孩子。这段时间婶婶对她异常的好,常常带她上街,给她买婚俗饰品。而礼金婶婶一分钱也没动,说是留给叶枝做嫁装。这段时间她们的关系似乎从十几年恩怨中走了出来。
二月,当我从县城高中放假归来,我满心欢喜,我一把拥住她。我想:只要她等我便决不负卿。可是晚了,她轻轻的推开我说:“我现在是有婚约的人,实在是不宜与人如此亲密,曲体哥请自重”
“什么”!“什么婚约。”
那一晚,我深深地感到无力,我苦苦哀求,求她悔婚。但我知道没用了 ,因为她已经决定了……
只是平时都要人去求来的王婆为什么突然就来给叶枝说媒?而她的婶婶对她的态度大改?多年后想来才知道很多离开都是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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