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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雪把我们困在乌丽整整三天,人和骆驼都已到了体力的极限。因为天气的耽搁,我们的口粮和骆驼的饲料也渐渐的紧张起来,原本就清寡的米汤更像是一碗清水。骆驼瘦的能明显的看出骨架,那脖子仿佛也细长了许多,挂在上面的铃铛显得是那么沉重。
风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们不能等了!再这样等下去,前面的部队就没有时间等我们了啊。红英姐一把掀开帐篷,呼呼的风雪瞬时席卷进来。
骆驼们实在太困倦了,它们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昭觉像领袖一般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前面开路。
那强硬的风雪让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每前进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而方向变换不定的风就像皮鞭似的左右抽打着你,耳朵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别无其他。而强烈的高原反应也越加明显,所有的人都感觉呼吸变成了那么一件困难的事,更不用说还背着那么多的物资。
也许是老天可怜我们吧,也许是我们的决心感动了他吧。
风势渐渐小了下来,漫天的雪花一瞬间变得那样柔情,精灵般在空中飞旋。这时我才发现了两边竟是那样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枯黄的干草随风摆动,远处一群黑点在宽阔无边的空地上跳跃。驼工兴奋的指着,看!那就是藏羚羊!
原来,我们已经穿过了可可西里无人区。
红英姐也很是兴奋,那就是说,我们再淌过乌兰河就到唐古拉山了!她从队伍的最前面一路把这个消息传到队伍的最后面。
可骆驼的情绪坏到了极点,这一直性情温顺的动物也在这一刻也显露出了它的火爆刚烈。它们如何也不肯再向前多迈一步,驼工手中的鞭子抽得狠了,它们就回头扯自己身上的毛,这是在充饥也是在发泄怨恨。我使劲拉住昭觉的缰绳,可它拼命甩开了,直冲向那挥鞭的驼工,驼工被它撞到在地,鼻子流出了鲜血。
尔后,它们开始互相撕咬身上的毛,它们撕疼了,也饿疯了,有两只骆驼甩下驼架,朝空地上跑去,最后跑不动了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很快就只有一点气了,七窍冒血,哆哆嗦嗦地歪在地上死了!这时,驼工跪在地上,抚摸着奄奄一息的骆驼,喃喃自语:驼儿们,你们是有功之臣,你们没有驮到唐古拉的面粉,我们背也要背进去!
红英姐走过去要扶起他,他哀求一般的跪在地上,邵队长…就让驼儿们吃几天草长些膘再走吧。
红英姐扶起那泣不成声的中年汉子,奈汝师傅,不是我们不让驼儿休息,是时间不允许啊,我们早一个小时到达,也许就能多救一条人命。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走,累不死就要走,不停地走。拜托了!咬着牙继续走吧!
就这样,我们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乌兰河边。
那河水翻卷着水花迅即而下,上流冰雪的融化让河水在一夜间变得有些湍急,甚至可以看见河底的鹅卵石被水冲动,河岸两边是枯黄的干草和愁容满面的我们。
过河!红英姐卷起裤腿,在一处相对狭窄的地方,第一个淌入那冰冷的河水中。
前面的骆驼安全的上岸了,红英姐在对岸大声的鼓励我们。河中间的骆驼踩在那滑动的河底,蹄子不住地打颤,背上的物资看起来摇摇欲坠。可我迟迟不敢踏入那河水,不是我胆小,而是我那天刚好来了例假。只剩下我和昭觉了,这时,它竟自己迈开了蹄子涉入水中。当我刚触到那雪水时,刺骨的冰凉从脚底传来,整个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我扶着昭觉的身子,小心的探着步子,下身的阵阵痉挛让我咬紧了牙。突然,脚下一块石头的移动让我失去了平衡,我重重的摔在了河里,整个人都湿透了,河面上随之迅速的漂起了血丝又马上不见。急速的河流让我什么也抓不住,被冲出了好几米远,红英姐和孙医生还有其他几名同志飞蛾似的朝河水里冲过来,孙医生一把将我拦住,背上了岸。
玉兰!玉兰!孙医生大声地呼喊。
我呛得吐出一口雪水,睁开了眼睛。
你可真吓坏我了,玉兰啊,红英姐抱着湿淋淋的我喜极而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回到内地后,才发现自己患上了严重的妇科病。经过检查才知道,是因为那次落水的刺激,我的子宫受到较大的创伤,我清晰地记得那中年的妇科医生摇摇头说,你可能无法生育了。可后来铁岚的出生,让我更加确定了我和你们的父亲今生和北方的缘分。
唐古拉山就在眼前,可是感觉那样伸手可及的距离却怎样也到不了。
因为我的关系,队伍又在原地耽搁了一天。我们的粮食已经明显的不够,每天除了那加上少许玉米面的糊糊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进食。大家都看到了骆驼背上的粮食,可是大家谁也不曾张口,我们都知道,有人比我们更需要。
每天吃饭的时候,大家会把事先分给每个人的粮食,拿出一份交给驼工。而我发现,自己身上的粮袋却不曾减少太多。我找到了正在煮饭的驼工,奈汝师傅,我的口粮这两天你都取了吗?
取了,取了,驼工的脸被那呛人的烟火熏得更黑了,怎么,还是吃不饱吗?
不是,我发现自己的粮袋没有少。说着,我要把两份口粮倒进锅里,他急忙伸手挡住了,今天的够了,明天吧,明天吧。
队伍在艰难支持着。
不,是奈汝师傅在艰难支持着。
直到看见奈汝师傅干瘪的粮袋,我才恍然明白了一切,而一切也晚了。
奈汝师傅,你为什么要这样?师傅躺在灶台边那黝黑的脸庞上挂满了消瘦。
小梁同志,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到唐古拉了,奈汝师傅卷起了自己的袖管,我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奈汝师傅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细密的乌黑血丝,他强硬的笑着说,这是毛细血管破裂,已经发黑了。我对自己的身子骨太了解了,所以与其让我把粮食浪费,还不如…
师傅,不许你这么说!师傅平素的话语深深震撼着我的心灵,两行充满敬佩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小梁,不要哭,能和解放军同志一起跨雪山,淌冰河…奈汝师傅开始猛烈的咳嗽,为前线部队…运送粮食那是…我奈汝上辈子修来的的福气啊…
不知什么时候,队员们都已站在了我的身后,大家都取下了自己的粮袋,红英姐含着泪搅动着锅里的米汤。
孙医生卷起师傅的袖管,表情和我一样的惊讶。他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白色药片,要奈汝师傅服下。
孙医生…不要浪费了,奈汝师傅咳出一口黑血,我对自己…太了解了,这是…我的…造化…
红英姐盛起满满的一碗米汤,奈汝师傅,您喝一口吧…
师傅笑着闭上了眼睛。
那米汤还冒着股股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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