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怪店,叫它怪店是因为店主人是个怪人。
不过小城百姓不叫这个名号,而是叫白店。
那怪主人在店门上挂了个匾,却未丝毫着墨,一片空白。总不能叫无名店吧,一来二去白店这个名称就成了这个怪店的代名词。
白店在一个僻静所在,这是一个刚好能容的下一辆马车通过的青石小巷。
巷尾就是这白店。
这小巷里都是住户,要开店谁会挑这个孤寂环境,可店老板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偏偏把店安在此处。
沿着长着青苔的青石板走到巷尾,两扇掉了漆,裂了缝的红色门板向里敞着。
一进门,这哪里有做生意的样子,分明就是就是一家普通人家。
白店里只有两张桌,两张桌原本只能坐四个人,但挤挤也就放下了第五把木椅。
除了这两张桌还有点开店的样子,其他的家具摆设皆和平常人家没什么不同。
文人字画,花鸟鱼虫应有尽有。
店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那怪老板,怪老板姓曹,已经年逾花甲,短发花白,但却精神矍铄,五尺的个,满脸皱纹。
看起来和平常老头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店里的另一个人就是曹老板找来的店小额,曹老板寻常,这店小二却有特别之处,他眉心正中有一颗红痣。
据说,曹老板就是看中这颗红痣才把这店小二从乞丐堆中扒出来给口饭吃。
曹老板在这僻静小店不卖别的,只卖一碗面条,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阳春面。
卖阳春面没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曹老板一天只卖一百碗,只能少,不能多。
自开店十二年以来,每天都是这样,这是规矩,白店的规矩,任你是达官贵族都没有权力打破。
白店的阳春面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黄亮面条,深色高汤还有两撮绿油油的葱花。
阳春面谁没吃过?再好吃又能好吃到哪里去?可白店的阳春面好像有一股魔力,让人吃了流泪,让人吃了回忆,让人吃了之后只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吃过第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刚开始还好,一百碗三天都卖不完。
渐渐的吃的人越来越多,一百碗的量就远远不够了。
食客也劝曹老板每天多买点,谁跟钱有仇啊,连店里那唯一的红痣小二也劝,可曹老板不管,一天只卖一百碗。
他说这是规矩。
规矩就规矩吧,一百碗就一百碗!
店里两张桌子,十把椅子,一波十人,一天十波,不多不少。
十人坐满就关门,也不顾门外排长龙等候的顾客脸色,咣当一声关门,十人吃完,支呀一声打开,继续涌入下一波客人。
阳春面做的也快,十波客人,一百碗面条,总共不到两个时辰就好了,待这最后一波客人走后,红痣小二便唱一声
“对不住了,诸位,您赶明儿再来。”
麻利的抽出木栓就把门杠上。
剩下的时间就是曹老板休息的时间了,他也不看赚了多少钱,一切钱物都交给红痣小二打理。
甚至连阳春面的价钱都是红痣小二定的,曹老板只管安心做面。
没人知道曹老板的来历,好像他是十多年前凭空出现在小城一般,刚一出现就开了个怪怪的白店。
听店里的老顾客说,他是在等一个人,也不知道在等谁,反正一等就是十二年。
白店最出名的有两样,一样就是那让人难以忘怀的阳春面,另一样就是曹老板定下的百碗规矩。
既然有规矩,就有人不守规矩,不守规矩的不是旁人,正是小城首富,贾老三。
那一天,正逢贾老三他爹过七十大寿,这在小城可是个大事,生意上往来的朋友,官场上吃过甜头的后台大腿,还有七亲八戚,只要是稍微沾点边的人哪个不来庆贺。
寿宴上,老爷子高坐一堂看着百味珍馐却一点胃口也提不起。
原来老爷子只想吃一碗白店的阳春面,贾老三哭笑不得,向来自表小城第一孝子的贾老三扔下诸位宾客亲自前往白店为老爷子讨一碗热乎阳春面。
转过街街角角,顺着青石路,贾老三带着两个奴仆来到了白店。
恰巧不巧,一百碗刚刚卖完,贾老三不乐意了,今个是他亲爹七十大诞,老爷子的一切要求都得满足,就算是要皇城里的夜明珠,贾老三也要倾力取回来,难道一碗小小的阳春面还得不到?
贾老三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在这小城里他就是规矩,连县官也得让他三分。
面对眉间长有红痣的小二再三推阻,贾老三一巴掌照头招呼过去,身后那两个奴仆立刻拳脚相加。
待曹老板从里屋出来时,那小二已经是鼻青脸肿,嘴角流血了。
曹老板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一边躬身帮小二处理伤势,一边淡淡道“一百零一碗你接不起。”
语气平淡的好似没有任何感情。
处理完小二伤势,又嘱托他安心养伤后,便又进了里屋,片刻后,曹老板再次出现,随后便跟着贾老三去了贾府。
贾府中,曹老板把众人当做无物,径直走到寿宴上,大声喊道
“听说小城里新来了个出身京城的县官,小民斗胆拜见。”一句话掷地有声。
紧挨着老爷子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站了起来。
曹老板口称拜见,却丝毫没有动作。
看见那一脸疑惑的县官,曹老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黄亮亮巴掌大的东西扔了过去。
扔完转身就走,好似曹老板来此地就是为了扔给县官一个东西一样。
那县官仔仔细细的从填满黑灰的黄物上勉强辨出了两个字。
顿时,面如土色,腿脚颤抖。
此后,听人说这刚到任的县官在白店门前连跪了三夜,就是为了把那黄物还给曹老板。
后来,曹老板收回了那黄物。
第二天,天还没亮时,打更人看见自贾府出来了五架马车和两顶轿子。
原本热闹兴盛的贾府一夜间冷冷清清。
从此,一百碗的规矩再没人敢挑战。
曹老板的一百碗面还在继续,丢个首富,百姓们很快就忘记了,日子还是照常的过。
第一百零一碗阳春面,贾府接不起,可有一个人接的起。
这一天夜里, 白店里笃笃的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刚好起夜的红痣小二满腹疑惑的开了门。
就见一个国字脸,颔下留着微须的中年人一脸焦急,原来这中年人八十岁的老母亲夜里病危,临死前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吃一口白店的阳春面。
这个时辰,白店一百碗早就卖完了,这老实的中年人怎会不知道白店的规矩,他更是知道贾府为何变得冷清。
可他这老母亲一辈子拉扯,没享过一天清福,他是老母亲唯一的膝下子,就算是磕破了头他也要给老母亲求一碗阳春面。
红痣小二听了心里也是酸酸的,可他知道这十几年来,从没有一天卖过第一百零一碗阳春面。
贾府事后,更是没人敢提这茬。
就在为难之际,身后踱来了穿戴齐整的曹老板,那中年人见到曹老板登时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曹老板只说了一句话
“快把老夫人请来!”
十几年以来,白店第一次在黑夜里冒出了浓白炊烟,整条小巷只有白店亮着灯。
曹老板看着安详的趴在桌子上睡去的老夫人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红痣小二端起只剩浅底残汤的碗筷去了厨房。
后来,白店里又多了一个常来帮衬的人,不仅帮而且学,学曹老板的阳春面。
时间过的很快,这种快在老年人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十年过去,曹老板已经古来稀了。
短发已然全白,脸上连最后一片光洁也不见了,那红痣小二也起了眼角纹。
白店还在,规矩还在,除了时间白店好像就没有什么变化了。
那一天,还是夜里,深夜。
白店里来了一位年轻人,这年轻人眉间有颗红痣,他吃到了第一百零一碗阳春面。
第二天,白店空了,居民们议论纷纷,有人看见天边刚洒下第一缕阳光时,一架马车上三个人出了小城。
就像贾府那样,只不过没有那样气派。
这三个人中有一个老者,另外两个年轻人眉间均带着红痣。
等人的等了二十多年,从知命到古稀,被等的那个人只迈了一步,这一步迈过了就来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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