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谈水浒之九
一
水浒传有一道一僧两位先知大神，一位是公孙胜的师父罗真人，一位是鲁智深的师父智真长老。
放下智真长老的偈子先不提，说说罗真人给宋江的八句法语:
“忠心者少，义气者稀。幽燕功后，明月虚辉。始逢冬暮，鸿雁分飞。吴头楚尾，官禄同归。”
这八句可算是罗真人送给梁山的“灰犀牛”警告，很直白地点出了梁山好汉的归宿，只可惜宋江等人当局者迷，没有认识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灰犀牛是经济学里的时髦词儿，指的是大概率的潜在危机，但我们老祖宗其实早就领悟了。比如，扁鹊见蔡桓公，疾在腠理，劝治；病入骨髓，旋走。高大上的道理，不如用简单的事例解析之，这就是大道至简。
言归正传。梁山上的灰犀牛不止一头，但显然罗真人说的第一头是最要命的。这头灰犀牛就是梁山集团的企业文化——以忠义为核心价值的替天行道。
所谓“忠心者少，义气者稀”，一方面预示未来，梁山好汉们将会死一个少一个；另一方面点破世态，靠忠义这个虚幻的愿景画饼充饥，终究不过“明月虚辉”“鸿雁分飞”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
农民起义都要有口(yuan)号(jing)，口号也是有逼格高下、逐步改进的。
最出名的陈胜吴广，打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烧了亡秦第一把火。什么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屌丝也能逆袭，逼急了我就翻身农奴把歌唱。
宋末王小波的起义更加亲民，叫“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第一次提出均贫富的观点，被后来的起义军纷纷效仿。李自成综合了陈胜和王小波，提出“等贵贱，均田免粮”，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就连当年张国焘分裂红军，拉人南下入川，口号都是“打到成都去吃大米”。
还有玩宗教概念的，比如东汉黄巾军，提了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忽悠了一帮教众。太平天国更是把所有元素都集中起来，既有宗教，又讲实惠。
这样比起来，宋江的企业文化就有点太空中楼阁了。说白了，大家跟着宋哥哥，要么图个自在江湖，要么谋个荣华富贵，结果你真一门心思为了忠义去招安，拿众人的身家性命玩情怀，也难怪大伙儿都不爽。
这就好比华夫人对唐伯虎说:“当初你说你家境贫寒，甘愿到我们华府为仆为奴，还有契约为凭，但是你(特么)却是为了泡妞！”
三
管理学有一碗很有名的鸡汤，叫“一流管理靠文化，二流管理靠制度，三流管理靠人”。
鸡汤的特征是高端大气很唬人，实践起来就掉坑。一流的企业玩文化，首先要经历管理和制度的初级阶段。王石曾在访谈里说，他刚开始做企业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挣钱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后来做大了才开始考虑企业责任什么的。这说明一点，无论个人还是团队，达才能兼济天下，学会走才能学会跑，如果一个企业只有文化没有制度和人，就会像那个地主盖三层楼只要第三层不要第一层第二层的故事一样，成为一个笑话。
旁观者的笑话，往往就是参演者的悲剧。
梁山从宋江当上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就开始有了替天行道的文化——以招安封官为终极愿景。但实际上这个文化主要还是宋江一个人的情怀，也是宋江一个人的立德立言立功。
所以宋江连撒泼带哭闹、寻死觅活，也只是把好汉们暂时拴在友谊的小船上。为了保证内部的稳定性，他不得不套路。
这个套路是古代最简单也是最屡试不爽的招数——通过天命和神化来赋予合法性。于是九天玄女应运而生，忠义石碣从天而降，宋江一本正经地说:“上天显应，合当聚义”。
自古愚民最有效，从来愤青好忽悠。这就好比现在企业老板不能涨工资不能发福利，就老是跟员工们大谈企业愿景企业文化，老实人都信了，可是这压根没有惠及员工好吗。
四
如何构建个人愿景和组织愿景的和谐统一，是困扰现代企业的大命题。怎么执行大家各有一套，但道理说白了，就是博弈论——员工通过企业挣钱发展，企业依靠员工挣更大的钱更广的发展。
梁山也做到了统一，企业愿景＝忠义，个人愿景＝招安。只可惜，招安意味着一将功成万骨枯，封官意味着功高震主奸臣嫉妒。
况且，朝廷的官帽子就那么多。如果不死那么多人，别说七十二地煞封不了官儿，就连三十六天罡的后半截，也恐怕很难捞个一官半职。征辽灭田虎平方腊，这个功劳放任何一朝都是进将入相了，但朝廷最后给官儿里，还真没有什么干货。
拿最典型的呼延灼来说，之前就是都统制，在梁山全程参与重大任务，大战耶律宗霖，力擒辽帅兀颜延寿，冲破火星阵，围困田虎，打死方腊侍郎高玉，费老鼻子劲，也不过升了一级，当了兵马指挥使。
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忠义的愿景就落不了地。最大受益人，仍然只有管理层：宋江、卢俊义、吴用。难怪聪明如燕青、李俊，都中途扯呼。
更重要的是，三次招安、两次面圣，朝廷的每一次嫌弃都已经释放了“灰犀牛”的信号。梁山“内阁”的确该有所反思而不是一意孤行。
从个体来说，我们恐怕要记住司马迁说的“量主而进”，你的老板是牛人还是土鳖，决定了你跟不跟他，跟到什么程度，卖多大力气。
作为梁山来说，捆绑在忠义的高级愿景上，而忽视好汉个体的需求满足，不但让内部逐渐分歧分化，最后也被画饼所坑，害人害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