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记》—25 第一次站岗

作者: 慕爱特 | 来源:发表于2019-01-16 09:09 被阅读4次

    那天一早,天就阴沉沉灰蒙蒙的。吃过早饭,已是阴云密布北风渐起。到了半下午,风力逐渐变强,漫天洒起了小雪粒,打得营房旁边的白杨树唰唰直响,有些雪粒打到窗玻璃上叮咚作响宛如奏乐一般。晚饭时分,雪粒渐渐变成了雪花,飘飘洒洒从天而降。

    晚饭后,连队文书让通信员将夜岗排班表送到班排。名单中有我,是夜里一点到三点的岗,也就是第三岗。夜岗是从晚上的熄灯号开始到第二天早上的起床号结束,每班岗的时间各个单位略有不同,有一个半小时也有两个小时,因此也就有了六班岗与五班岗之分。

    部队有个说法叫:“当兵不当副班长,站岗不站二五岗”,这句话就是针对六班岗的划分来说的。因为顺数第二岗是刚睡着不久就被叫起来站岗,而倒数第二岗则是下岗后刚睡着就要起床出操了,所以这俩岗的时间,都挺让人膈应的。最好的岗自然是第一岗和最后一岗,一个就是晚睡两小时(但不用小型练兵)一个就是早起两小时(但不用出早操)。虽说第三岗比起“二四岗”还算不赖,但凌晨一点钟被叫起来站岗总不是件好受的事情。不过也没办法呀,夜岗的名单是文书按连队花名册上的顺序排的,谁也不能讨价还价。

    由于晚上有岗,又是第一次,心里难免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上床之后,好一会儿都没能睡着,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正做着梦呢,忽然感觉有人在推我,继而是轻轻地摇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小声地喊:“陈某某,起来站岗啦”,我一惊就醒了。睁眼一看,是本班的老兵L,他见我醒了就又跑去叫跟我同岗的老兵H,之后便跑回自己床上睡去了。

    我用紧急集合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把衣帽鞋袜穿戴完毕,然后全副武装走到老兵H面前站好等待指示。H正慢吞吞地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跟我说:“你急个啥,叫岗都是提前五分钟上来的。我等下要去洗手间方便一下,你先下去接岗吧”。

    老兵的话,虽比不上班长的话那么有权威,但也不敢不听啊。我便一个人从宿舍里出来,沿着走廊,下楼梯到了一楼。由于老兵L上去叫岗(估计此时已经睡着了),楼下就只剩一个新兵,见我来接岗,便站起来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打着呵欠上楼去了。

    我走过去坐下来,板凳上还留有余温,眼前是一张空空如也的桌面(这板凳和桌子是白天的连值用的)。楼道里的灯光有些暗淡,也可能是我睡眼朦胧吧。两扇木制的大门紧闭着,从里面插上了铁门栓,只是从大门底部的缝隙中不时钻进一股冷风来,吹到腿上凉飕飕的。门缝旁边的地面上有些白白的东西,是雪,怪不得感觉这么冷!

    为了一探究竟,我将大门拉开小半扇,借着灯光探出头去往外看。好大的雪啊!北方的雪就是与南方的不同,南方的雪就如同江南女子婉约多情——“江南雪,轻素剪云端。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而北方的雪却好比东北大汉豪放粗犷——“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晚饭到现在才几个小时的功夫,门前的砖地上面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白地毯,可惜天黑目力所及只能看到门前这一小块雪地,看不到远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北国壮丽风光啊!

    “陈某某,快把门儿关上,冻死个球来”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老兵H从楼上下来了。我赶紧关上门儿,回到了连值桌子的后面去。

    老兵H挨着我坐到凳子上,解开大衣的下摆撩起衣襟紧了紧里面的护膝。我凑近一看,那是一条羊皮的护膝,看着虽有些破旧,但应该还是很暖和的。

    “班长(新兵私下里管老兵都叫班长),这护膝是你自己买的呀?”我怯怯地问道。

    “不是我的,是咱连队的,从我当新兵时就有了,也不晓得是以前哪一任指导员留下来的,说是专门留给夜岗战士用的。”老兵H半睁半闭着眼睛絮絮地说道。

    看他没睡醒的样子,我也不敢再多说话打扰。此刻楼道里非常地安静,安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其实连队的夜岗,从安全的角度来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平时我们营房里白天都少有外人来,更别说晚上了,再说外面又有大门岗,大院四周都有高墙,如今又是和平年代,哪个不怕死的蟊贼敢夜闯军营,那不是找死?虽是这样说,但夜岗还是得认真站,因为虽无敌人却可能会有查岗的干部来访。

    我听老兵讲,G团长就经常晚上出来查岗,特别是第一岗和第二岗,如果被查到有睡岗或脱岗的,第二天连队主官就肯定要挨批。好在我们这是第三岗,又下着这么大的雪,今晚肯定是不会有人来查岗了。

    此时老兵H已然将身子伏在桌上作入睡状,看来是准备要去与周公会面了。我也想睡,但又不敢睡,一是因为头回站岗又是新兵要严格要求自己,二是老兵H已经睡了,我要再睡着,万一真有人来查岗,后果严重。

    既然不能睡觉,那总得干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啊。

    看书?没书,桌肚里只有一本连值用的《来访登记本》。玩手机?那年头还没有手机呢,只有大哥大,部队不让用,我也买不起啊。聊天?也行不通,老兵H这会儿怕只会说梦话了。吃东西?没有吃食,早知道准备一包方便面就好了,这会儿吃着既解馋又御寒,下回一定得提前准备。

    看来只有一招可以用了,那就是神游。何谓神游?胡思乱想者也。这也是我的一大爱好。之前在盛家桥中学时也没有好好念书,小说倒是看了不少。好在这小说也不白看,无聊的时候从脑子里翻出来“反刍”一下,打发时间是再好不过了。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外面风雪交加万籁俱寂,此时若还有不眠之人在外行走,那此人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风雪,寒夜,雪夜,雪夜上梁山。

    思路一下被打开,这是《水浒传》中的一个经典回目—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出自第十回。讲的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被花花太岁高衙内陷害后获罪刺配沧州,却被牢城营里的差拨伙同高衙内派来的陆虞候和富安三人合谋骗去看守草料场,意欲一把大火烧死林冲。不料天佑林冲,其所住草厅为大雪压塌只能改宿山神庙,从而躲过一劫,同时又凑巧听得三人在山神庙外的谈话,得知一切原委,不由得怒发冲冠,小宇宙瞬间爆发,提枪出门怒杀三人,索性雪夜上梁山。

    除了想到林大教头,自然少不了还有我神交已久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的杨子荣啦,想到这二位,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气来,身上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接着,我又想起书圣王羲之家的五公子——雪夜访戴的王子猷(王徽之)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有个袒腹东床抄经换鹅的老子,儿子还有啥事干不出来的。话说这个王老五在一个雪夜醒来,心血来潮就想起老朋友戴安道,便连夜乘舟前往,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访友之旅。小船飘飘荡荡行至天明方到,可咱这五哥一没进门二没留条一声没吭掉头又回去了。人问其故,五哥回八个字:“乘兴而行,兴尽而返”,这魏晋风度,潇洒至极!不过也真是没谱的很!

    我这儿思潮翻滚,旁边的老兵H已酣然入睡,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转头瞄了一眼身后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2点05分, 才刚过了一半时间啊!晚上站岗的时间咋过得这么慢呀!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只得强打精神,继续神游……

    “现在几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兵H从睡梦中醒来,抬起头眯着眼含糊不清地问。

    “两点四十。” 我扭头看过挂钟后说。

    “哦,再过十五分钟,我上去叫岗,等换岗的下来,你就可以下岗了。”老兵说完又趴下了,看样子这十五分钟他也不想浪费掉。

    “班长,我想上楼去下洗手间。”其实并无多少尿意,主要是想趁机溜达溜达清醒一下。

    “夜里最好不要上洗手间,那里面曾经死—过—人—”老兵歪着头压低了声音说得很神秘。

    “啊!……”我不敢再问了,顿时吓得尿意全无。

    剩下的二十分钟里,我清醒无比。两点五十三分,我叫醒了老兵H,他上去叫岗。几分钟后,一个新兵先下来接了我的岗,我便下岗上楼去睡觉。

    从走廊到宿舍,途中会经过洗手间,想到刚才老兵H说的话,心里难免有些不得劲儿,走过洗手间门口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然后小跑着回到宿舍,脱了衣帽鞋袜,钻进被窝,心还咚咚地跳个不停。

    等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不对啊,上岗前老兵H不是自己就去过洗手间嘛?!我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看隔壁下铺的老兵H,靠,这个骗子早已鼾声大作!

    我终于又可以安然入梦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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