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显一脸阴沉地对我说,安笑迪刚才打电话来了,问我们去不去十年同学聚会,时间定在了本周周末。
我笑着说,不去,我要出差。
她说,范凝寒也去。周维显死死地盯着我。
哦,那去吧。我说,出差不是很急。
出差不急,有些事不解决,有些人很急。
周维显摔门而出。
到了周末,周维显还是满脸阴郁,进酒店时,差点和人家门卫干起架来。
安笑迪朝我们奔来,一把抱住了我,然后围着我打转,天啊,这是当年1班的胖子吗?箜篌,要不是我看过周维显的朋友圈,定是识不出的,我打赌范凝寒认不出你。她凑近我耳朵说,他又分手了,你的机会来了。
我瞅瞅周维显,这家伙全身毛都炸了,方圆三米内无人敢亲近。
我顺着他悲愤的目光看过去,衣冠楚楚的范凝寒正举杯,喉结滚动,我不自觉地吞口水,周维显突然回头看我,眸光隐隐泛光。我慌乱地转头,一如当年被他抓包时的模样。
我有一个据别人说很古典的名字,箜篌,但高中的同学鲜知箜篌,唯晓胖子。尤其是范凝寒,只会胖子长胖子短地叫我。
我自认为不是很胖,用周维显的话来说是,很有肉感,摸起来软乎乎,不会硌手。
那会儿我的眼里只看得到范凝寒,至于周维显……
“凝寒,你给我讲讲这道电磁场混合的题吧,每次都错。”安笑迪很漂亮,撒起娇来更是让人没法拒绝。
“胖子,你给他讲讲这道化学推断。”正给别人讲题的范凝寒转头四十五度把习题册扔向我,然后周维显就绕过安笑迪来到我的桌旁。
范凝寒起身让她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自己站着弯腰给她讲解。我咬着笔头默默地黯然。周维显低头,热气就喷薄在我脖颈。
我没好气地问,哪儿不懂?
范凝寒每次都这样坑我,也只会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有存在感,在他眼里。
周维显被我一吓,倏地起身,我刚好凑过去看题目的头被撞得两眼泪汪汪。
“周维显,你故意的吧。”我吼他。
“胖子,你吓坏人了,对人家温柔点。”范凝寒侧头。
“你把罗军的椅子搬过来先坐一下会死吗?”我指指隔壁。
“喏,这种题目啊,一通则通,你首先要找到突破口,比如这里告诉了沉淀的颜色,然后你脑子里就要有什么化学反应会生成该种颜色的沉淀,这不一下子找到关键元素了吗?倒推回去不就得了。还有这儿,这儿说了有气体生成,那你得看这个气体有没有特殊的气味什么的,无色无味就考虑氢气氧气二氧化碳啥的,从最常见的推,写出备选答案,最后排除就得了。这就是解题思路了,还有什么不懂的?”我手指习惯性地敲桌子。
“…那这个蓝色沉淀是什么?”周维显小心翼翼地伸手指。
“…你可真笨!氢氧化铜呗,你连这些都不背吗?我跟你说,化学说白了就是文科,得背,大哥,不然你怎么做题。”我无语地看他,“算了,我给你把有沉淀生成的化学方程式全写下来,还有都是什么颜色,你好好记着,用处可大了。”
我边写边说:“化学吧,很简单,你要是熟悉了所有化学方程式,配平,推断,计算,都不是问题了。好了,你可以拿着走了。不要这么崇拜地看着我。”
我一抬头,周围围了一圈人,早已看不到范凝寒。
“天啦,胖子,你刚才方程式配得好快,简直一气呵成。”
“还有好几个反应的反应物化学式我都记不清,你还能写出方程式,太厉害了!”
“不愧是我们班的化学小公主!”
“……”
我挤出重围,接了杯水回来,桌子上放了张纸条,上书“为了感谢你一言点醒梦中人,请你吃晚饭!——周维显”
切,我到处张望,范凝寒跑哪去了,马上上课了。
突然,我看到他从远处走来,起身准备喊他,以后不要见色忘义给我添麻烦,就看到墙角处晃出了安笑迪,两人聊得很开心。我心一沉,屁股咚的掉了下去。抬头就看到周维显正看我,我急忙慌乱地转头看窗外,窗外范凝寒正路过,我着急得又转回来,不敢看周维显,低头在桌洞里一顿乱翻。
吃晚饭时,我给周维显说,安笑迪定是喜欢范凝寒。
他疑惑地抬头。
我说,这是女人的直觉。而且有诸多证据支撑我的论点,第一,班里成绩好的何其多,偏偏找他讲题。第二,安笑迪以前从不上晚自习,现在范凝寒什么时候走她就什么时候走。第三,每天的广播操她总会很巧地站在他旁边,一个伸展运动阔胸运动,他们就有了肢体接触。第四……
“你够了,还一二三四,你以为写八股文呢?”周维显塞了块红绕肉进我嘴,慢悠悠道,“范凝寒也喜欢她。”
我恶心半天,不知该不该吞下,赶紧扒了口饭,一听这话就急了,你怎么知道?
话随着饭粒喷在对面男生的脸上,我尴尬地赶紧找纸巾。
“…男人的感觉。”周维显优雅地擦脸上的饭粒一点儿都不尴尬。我却想掐死他。
周维显是我们班的宣传委员,公关能力很强,这种人我是不大愿意打交道的,可自从给他讲了次化学题,他就不把我当外人了,我也就不把他…当人了。
很多人都喜欢和胖子成为朋友,胖子的朋友也最多,像我这般甘愿当绿叶的胖子,同性异性朋友就很多,周维显也只是其中一个,但他又是有些不同的。
我拿周维显当幌子,随处逛——有范凝寒的地方总看得到我。以前我不敢去看他打篮球,不敢看他踢足球,也不敢和他一起跑步。
“我来看周维显打球。”眼睛盯着范凝寒。
“周维显呢?没来,算了,我等着他吧。”看范凝寒,他正灌篮,好帅。
“咦?周维显说他今天有比赛,让我来看,人呢?”范凝寒在哪呢?
“周维显,你跑慢点,老娘跟不上。”范凝寒回头了。
我和周维显从来没传出绯闻,绯闻对于一个胖子来讲,太奢侈了!
很快,圣诞节来了。安笑迪拉我去买礼物,问我,送给喜欢的男生,要送什么才好。我说,送“人”最好。
她回头,什么?我说没什么,只要他喜欢你,送什么他都喜欢的。
我买了个篮球,范凝寒的篮球被人借走了一直没还。
安笑迪买了盒巧克力。我说,男生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吧。她说,爱情本来就是甜的,谁会不喜欢爱情。
我把篮球给了周维显,叮嘱他,“周维显,你打球必须叫上范凝寒,他不去你就不准用我的球,还有,不准外借,谁也不行,除了他。”
“箜篌,你太偏心了。”同学间,只有周维显会叫我名字。
他没说行不行,但我就知道他会照办。
高中最后一次联赛,高三的同学破例放假去观看。
范凝寒很出色,正常发挥,倒是一直很平凡的周维显,屡屡抢夺投篮的机会,但好在命中率很高,一时间人气上涨,直逼队长范凝寒。
结果,我们学校…当然赢了。
夕阳落山时,比赛谢幕,周维显朝我跑过来,我盯着他…后面的范凝寒看,赢了比赛,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突然,范凝寒手中的篮球上了马达一样飞了过来,周维显是靶子。我张大嘴呆呆地望着,忘了说话。
周维显,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我晕倒之前只想到了这句话。
当然不是我圣母光辉作祟,全凭他一人折腾。当时,周维显冲我跑来,兴奋得听不到篮球破风而来的声音,千钧一发,他竟然抱起我转圈,转到半圈…我头一沉,晕了。
其实,周维显的男人感觉肯定知道我喜欢范凝寒,他只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
有多喜欢?
我每天早到教室十分钟,把他课桌里里外外擦干净。把饮水机打开,让水提前烧好,因为他喜欢喝凉白开。他值日的那天,我会叮嘱大家不要到处扔垃圾。我会把发的成摞卷子,给他码好放桌上。我拼命学习,为了和他在一个考场,为了excel打开时不需要下拖就可以看到我俩的名字……
我很喜欢他,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对他好。
我的暗恋,是山楂的味道,酸是主旋律,偶尔的甜也泛着酸。
我醒来后,看到周维显的眼眶都红了。
医务室的老师说:“我就说没啥子事嘛,醒来就好了,你非得给我急……”
“万一脑震荡,失忆了呢?”周维显喃喃自语,“不过失忆了也好。”
走吧,去上课了。我揉揉脑袋,没啥事,也懒得生他气。
你怎么惹范凝寒了?路上我问。
“我哪晓得,他疯了吧。”
没事人家用篮球砸你。我斜眼看他,我跟你说周维显,你最好别惹他,不然我第一个不饶你,他不砸你我都砸。
“李箜篌,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他范凝寒啊,除了他,别人都有错是不是?他就那么了不起?”周维显第一次冲我吼,真是…少见多怪。
直至高考完毕业,周维显都没和我说过话。男生有时也是小气得紧。
高考完后,老师让我们给下一级的学弟学妹留言,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每一届每一班都有,到时还会收藏起来。那本传承的本子上,会记录我们的吐槽,祝福,感悟,希冀…所有你想写的都可以,甚至是说哪个老师的坏话,也是会被包容的。
不知为何,本子最后才传到我,安笑迪还特意叮嘱我千万不能往前翻看别人的,尤其是周维显的。这不是逼我看吗?
安笑迪写的是,恋爱要趁早。
范凝寒的没新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其他的无怪乎,食堂饭菜很难吃,某某老师有次上课忘拉裤子拉链,我要复读,恭喜我考上某某大学,他喜欢她……
乱七八糟的,最后才看到周维显的,他竟然写在了扉页上,按语文老师的说法,这是给我们级的留言定下了感情基调。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一首完整的《李凭箜篌引》,是何意?
下面有一排小字,上书“李箜篌,老子喜欢你,你他妈敢说不知道。——周维显”。
“范凝寒,这是我们班的李箜篌,还记得吗?”安笑迪笑眯眯地拉来他。
“胖子,好久不见,变漂亮了。”
“范凝寒,这是周维显,我老公。”我拉过闹了几天脾气的小气鬼。
“你结婚了?和他?”安笑迪一副被雷劈的样子,“……对不起啊,维显。”她指的是刚才想撮合我和范凝寒。
“没关系,我接个电话。”周维显背过身接电话。
“听说你还没定下来,眼光不要太高,婚早点结还是好的嘛。”我看着他说。
“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他眼里意味不明。
“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就结婚了。”我笑着说。
“天啊,箜篌,你是我们班最早结婚的人呀。”安笑迪嚷道。
“我也是呀。”周维显转过身来,终于笑了,“箜篌,妈说侯爷和格格又打架了,让我们赶紧回家。”
“侯爷?格格?谁呀?”安笑迪好奇地问。
“哈哈,我儿子和女儿,这是小名,才四五岁,双胞胎,现在太皮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周围是一片嘘声,祝贺声,我看到范凝寒转身走了。
回家的车上,我边开车边说,周维显,你能不能不要老吃醋,我以前是喜欢他,可是后来不是喜欢你吗?谁还没个前任,何况我的还未遂。
我听到他小声说,我就没有,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
我笑着说,你够了呀,这么给你说吧,我喜欢范凝寒就像是吃山楂,是酸的,喜欢你呢,就像是吃苹果。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感觉对比,先吃酸的再吃甜的,甜味就更甜了。明白了吧?我偏头看他,嘴唇刚好碰到他刚凑过来的唇。干什么呢,老娘在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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