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中的写景不是随随便便的,特别是在短篇小说有限的字数中,景物描写往往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鲁迅的《在酒楼上》写了两个中年人的彷徨。小说中的“我”在北方生活,冬天去东南旅行,绕道到江南的家乡寻旧访友,结果旧同事一个都不在,学校也改换了名称和模样,一切都很生疏,想起有家先前熟悉的小酒楼,叫一石居的,居面和招牌还在,但掌柜和跑堂都是陌生的,走上二楼空空荡荡,“我”坐在窗口,看到楼下有个废园,园子里几株老梅竞斗雪开着满树的繁花,仿佛毫不以深冬为意。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蝗得如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
这个冬日废园的描写非常有象征意义,当时的社会就像冬日里的一个废园子,满目萧条,但还有满树的梅花和红色的山茶花。老梅象征着有着岁月苍桑的中老年人,依然可以焕发生命的活力。
小说中我在洒楼上遇到了老朋友吕纬甫,他向我吐嘈做了两件毫无意义的事,都是尊母之命,一是回乡给弟弟迁坟,掘开弟弟的坟墓,发现里面什么都有没有,却仍然煞有介事地包一挂一漏万黄土,算是弟弟的骨殖,移到父亲坟墓旁边去安葬。二是给邻居女儿送红色的剪绒花,送去时发现邻居的女儿早死了。他认为“无非是做了些无聊的事,等于什么也没做,就象苍蝇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一吓即刻飞去了,飞了一个小圈子,又回来停在原地点,可笑,可怜,可悲。吕纬甫是”我“的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真相,也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必须有所挣扎,有所奋斗。不同于吕纬甫,“我”是一个尚未放弃、可能也尚未完全失败的失意之人。“我”想冲出这消沉的陷阱,给自己争取一片新天地。所以“我”走向下榻的旅馆,走在扑面而来的寒风飘雪之中,反而觉得很“爽快”,就像小说开始,“我”看到几株斗雪开放的蜡梅,“毫不以深冬为意”,而山茶树的红花,“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愤怒而傲慢”!
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小说开篇就是女学生是葛薇龙不愿意跟随母亲回上海,她想留在香港继续上学,于是求助于姑妈。第一次到姑妈家,张爱玲这样写景,草坪上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应个景儿,谁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天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第一次读这段描写,觉得是实境描写,因为春天的山里确实是满山遍野的野杜鹃。当读完葛薇龙在姑妈的诱惑和她自身的欲望的作祟下,一路堕落成交际花,成为姑妈的吸引男人的工具和尤物。才明白草坪一角的那株杜鹃花,既是一支红杏出墙来的意思,又是欲望烧遍墙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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