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

人世间的感情不过两种，一种相濡以沫却厌倦到老，一种相望江湖却怀念到哭。

                                        ——写在前面

好像是眨眼之间，却已经很远了。他和她之间应该早就有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从那个年代到这个年代，从没有我的时光到有我见证的日子。

在我的印象中，从我能清楚记得每一张脸每一件事的始末能认得清谁是谁非懂得爱憎开始，他和她就一直在吵。大事吵小事也吵，从柴米油盐吵到做人处事，他们就这样吵了二十多年也在一起相互扶持着过了二十多年。

他和她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吵完拉不下面子去和好，却总是彼此在我面前用一种小孩般拙劣的手法向对方妥协。他脾气暴躁，盛怒那一秒从来都没有想然后；她爱哭哭啼啼爱斤斤计较，委屈了就抹眼泪闹别扭，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在生活中总有诸多摩擦，那么多个日子那么长的艰苦岁月，他们就这样一路坎坷地走过来了。

后来有了我有了弟弟妹妹，他的担子更重了，她的家务越多了。也许孩子总是矛盾的主要来源，他们吵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吵得凶了也会提离婚提分开。很小的时候犯了错被拿藤条打到满脸泪痕却还要满心内疚地哭着叫他们不要吵的感觉，现在想想仍觉得心酸的。

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就外出打工了。书上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走的时候我躲巷子的阴影里看着他坐在车里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偷偷哭到无法抑制。那年我10岁，但我已经懂得了那叫别离。

他走了后家里安静了许多，没有他教我写作业时恨铁不成钢的责骂，没有他给我们讲笑话时一家子的欢乐，自然也没有他和她一言不合就吵到不可开交的场景。家里没有人管着我束缚我，比起以前我自由了很多，于是我也慢慢地从一开始的难过变得放肆快乐。只是呢，偶尔在跟他打电话后我依然会有那种怅然若失的失落。当时的我还不懂那就叫做牵挂。

高中住宿后不知为何越发地讨厌回家讨厌家里的所有人，我开始习惯留宿习惯周末在学校冷冷清清的日子。我用尽所有坏孩子的行为来填充我的高中，逃课染发喝酒说粗话，我很庸俗地认为这样才叫青春。

直到某天，她打电话叫我回家。其实当时我并不甘愿，因为那天他刚好从深圳回来，我不想回家被他训话。但在走进家里看到他的那个瞬间我就难受到想落泪，他怎么老了那么多，这样的他像个陌生人，并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无论我拿什么作业回家他都懂的英雄。

那天回校的路上我逆着光在风里哭红了眼，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我只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对不起她，对不起他们。

现在我已经一点点学会收敛了，耐心地每天听他重复一样的叮嘱，笑着跟她讲我在学校看到的那些好笑的事。我变得恋家，一星期不回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只有回去看到他们才会有安全感。

没事的时候帮她洗洗碗，有时间了陪他喝喝茶说说话，我收起自己满身张牙舞爪的刺不再横眉冷对最爱我的他和她。

他们依旧有事没事就吵两句，每次我都安静地听他们吵然后又看着他们和好彼此打趣，总感觉有时候时光安静得好像可以从他和她的笑脸中就此老去。

他们走过的日子像苦瓜，苦了那么长的日子我希望可以让他们快点体会到甘的滋味。他和她好像都已经很老了。他开始看不清很多东西，她开始记不起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们走得比我快，我抓不住他们。

还记得小时候在一篇作文上写着希望二十年以后自己成为很厉害的人，有一个大房子，里面有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就像童话里说的我们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而现在我依然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至少有能力保护他们，让他可以放心把担子交给我，不用再担心我的肩上撑不起这个家的重量。

以后的以后，我想要这样一种生活：不用很富有不用很成功，我可以做到让他没事的时候看书喝茶去老朋友家串串门，偶尔让他过一过烟瘾，抽根自己爱抽的烟。而她可以在家看看电视剧听听戏曲，无聊了就出去和三姑六婆扯一扯家长里短。如果正巧赶上阳光正好的明媚天气，那就一起晒晒太阳，时光中有什么老故事我陪他们一起回忆。

我心疼这两个总是在我生命中吵个不停的人，越老越像孩子，你们会快乐吗你们会幸福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们的骄傲对吗。

苦瓜

“ 共你乾杯再举箸，突然间相看莞尔，盘中透著那味儿。大概今生有些事，是提早都不可以明白其妙处。”　

“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开始时捱一些苦 栽种绝处的花，幸得艰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

他和她走过的那些路是一封长到需要用一辈子才能补完的情书，尽管也曾苦到让彼此落泪，但是却弥足珍贵。等哪天他变成老头子，她变成老婆子，会不会彼此对视，还好年轻时遇到的是你。

代薇专栏上说：人世间的感情不过两种，一种相濡以沫却厌倦到老，一种相望江湖却怀念到哭。而他和她只是这么大的世界里最普通的两个人，那么文艺的感情并不适合他们，吵吵闹闹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羁绊才是真正贴心的温暖。

苦瓜。苦了半生，以后记得要幸福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