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简媜的文字,便被她清新的文风所吸引。
瑰丽的比喻,用的却是恰到好处;那种细的不得了无法言说的感觉,却偏偏被笔尖挑出,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渗着佛经的水,流在纸面上,流到心底深处。
我读她的书,起初是冲着她的文风,清新而不做作,后来阅读越发现她的文字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愈发显练。从少年拘泥于个人天地的情感,到中年写市井人物、写家乡台北、写台湾历史,再到为人母,写自己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写自己的心路历程,尤其是写给儿子的诸多文章,不乏对人生、对爱的真知灼见。
虽然她是一个60后的阿姨,但是她的书读起来却毫无两辈人的疏离感,读她仿佛就是在读自己: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我经历过的,我拿来一一省视;我正在经历但尚未理解的,我拿来细细咀嚼;那些我还未经历的,我拿来偷窥这浮生。
年少的简媜,细腻又敏感,那时她写的《水问》,写自己的哀愁,写对未来的迷茫,写淡淡的悲观,写那些若有若无的情绪。
对年少,她写道:
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年少。
对天空,她写道:
如果蓝天是一本无字天书,云必是无字的脚注。而我急速的车痕翻译云的语言与路面上则是最新出版的注疏。天空以变换的蓝色铺叙,云以干净的手法描绘,然后交给我的眼睛去印刷,我们都在叙述一个夸父的故事,那个古老却仍年轻的神话。我读懂了这一本无字天书。
短发少女,骑着自行车穿梭在羊肠小道,上边蓝天白云,叽叽喳喳的麻雀,电线杆,吹拂耳畔的柔风,台北夏天的感觉跃然纸上。
她在同龄人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她孤独,她感到自己是一个另类。
她把自己寄托在海上,她把海比作自己魂魄归乡之所,她写道:
海风怒吼地把伞翻,以斥责的声音逐退我的脚步,我以泪恳求,我只要稍稍停泊,来治我的乡愁,来疗养我满目疮痍的心。雨像穿飞的针,从发间到脸颊,到颈项,掌伞的双手刺的发麻。我悸动的举步,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么凄风苦雨的清明时节来吊自己的全身亡魂。也许从来就注定在海天一条苍茫的线,而不是人间一个虚假的圆。只是自己太执着,非要一番曲折,不肯死心塌地认清人间。
慢慢的,简媜长大了。像所有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一样,二十出头的简媜开始思考人生,开始把自己的情绪一一挑出,并用笔尖理顺。这期间她的文少了点喧腾的情感,多了点冷眼旁观的清醒。她抽出自身这个躯壳,跳出情绪的牢笼,将那些情绪一一清点。
当写到读书,她说:
请安慰我,像风安慰树叶那样
呼唤我,如同蝉呼唤黄昏
请务必为我描述一屋一榻,让这负伤的灵魂
逐字逐句回家。
当提及独处,她又说:
独处,为了重新勘查距离,使自己与人情世事、锱铢生计及逝日苦多的生命悄悄的对谈。独处,也是一种短暂的自我放逐,不是真的为了摒弃什么,也许,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只有一片空白,安安静静的若有所悟。
当迷茫的时候,她又用笔写下那段惊艳的话语:
左脚迈出的黎明永远被右脚追随的黄昏赶上。时间里,季风一目十行读乱我的字句,我不敢想象在长长的一生里,我的足音能否铿锵。
她从不认为有一天会变成所谓的贤妻良母,就像现在的我一样。然而,在34岁遇到爱情的她,毫不犹豫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儿子。在她编纂了《红婴仔》——一本写给儿子的书,里面事无巨细的写着儿子成长的一点一滴,以及内心密语。文中她强调到:“你父亲与你,不是靠我的努力得来,是老天作媒。”字里行间里无不透露着这是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
在写给儿子的文章里,她提及了对婚姻、爱情的理解,字字精辟,句句戳心,我这里摘抄如下:
是人使制度变得可行甚至带来丰硕果实,而非制度能把人改造、捏塑使之发出光环。一对从年轻走到白头的恩赐眷属,靠的是相互宝贵、同等付出的珍惜之心而非制度的保证。在他们婚配,便光耀了婚姻制度;若不婚,则照亮体制外的情爱关系,成为美谈。
如此说来,婚姻本无伟大之处,单身,也不是什么可歌可泣的事,纯粹只是个人的选择,不同的本领坐不同的椅子,若发觉那椅子扎肉,站起来走人也就是了。
不过,十几年来在爱情的大街闲逛,我不免有所感慨,有灵气的爱情少了,刻骨铭心的婚姻寥若晨星,愿意共同建立现实或精神层次堡垒的情况也不多见了。这情爱国度仿佛正经历一场瘟疫,红男绿女在黑街暗巷晃荡,若不是揣着算盘,就是游手好闲像个爱情吸血鬼。
作为一个60后的阿姨,我实在无法将她与我周围的60后的人联系在一起。
再后来,许是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写个人情感的少了,写市井人物的多了,她也开始写台北,写台湾历史。
她说:我想这岛之所以雄伟,在于她以海域般的雅量汇合每一支氏族颠沛流离的故事合撰成一部大传奇,我从中阅读别人带泪的篇章,也看我先祖所占、染血的那一行。
其他的诸多,这里不一一赘述。
最后用简媜自己的话来评价她本人吧:
大气的人也是平凡人身,自有七情六欲的缠缚,但他多了一层自省沉思的工夫,懂得返回内在的明镜灵台,拨除人性中粗糙的成分。
他愿意独自与生命的纯真本质对谈,把一生当作是对它的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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