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小婉在家里割腕的事，我惊诧了。这是开学以来，我接触到的第二例特殊孩子。而且她是寄住我家的孩子。抑郁、自残，这些词以前都是在书本、电视中看到的。如今这些鲜活的例子近在咫尺，我觉得痛心、不解。这些孩子们都怎么了？
回忆我和小婉的交集，我试图理清这件事的原委。
小婉是熟人介绍过来的寄宿的。她有1.67，瘦瘦的，很文静。今年读九年级，平时住姥姥家，因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姥姥家离学校太远，九年级上晚辅，不方便每日接送。妈妈托人让她寄宿在学校附近。我婆婆身体健康，利用家中空闲房屋带了两个食宿的孩子。同屋住的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上八年级。小婉她俩平日表现的还挺好，放学准点回来，吃过饭后回房间写作业，洗漱后按时就寝，不吵闹。
国庆前，本县疫情防控静默一周，国庆又放假一周。复课前一天，小婉给我发微信“老师，我今晚不去你那。”她有电平车，每周都是自己骑车来回的，我就没多想，回复她：“好的，明早别迟到了。”
夜里10点左右，小婉妈妈给我发信息，问孩子放假前在我家住宿时，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我语音回复了她。“她本期在九年级，作业多，每天基本在11点以后才休息，月考时数学没及格，可能会影响她考重点高中。另数学老师曾反映她上课时走神，可能听不懂了。曾有一次，她没吃早饭就急匆匆去学校了，说是值日。我觉得不像，应该是有什么事。私下问她，她说有同学表达爱慕之意，有些困扰，但她表态，现在不会早恋的。偶有几次，见她把没像平时一样扎马尾，而是辫了麻花辫，在仪表形象方面有点小改变……”
小婉妈妈表示，我说的这些，她大多知道。孩子也曾和她聊过。她也曾向数学老师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她对孩子学习支持，但不强压。孩子以前学习成绩很好，小学时是班里前几名，托人择校才到现在的中学。孩子曾说“以后好好学习，长大孝敬妈妈”。孩子还自述拒绝了那个向她表白的男生，保证不会早恋的。她说，最近有些忙，没和孩子沟通太多。没想到孩子竟跟她发信息说“活着没意思。”“没准哪一天就走了。”她也很困惑，痛苦。这么多年，过得不开心，为了孩子才一直拖着没离婚，去年和孩子沟通后，孩子支持她离婚的。没想到，她们离婚还是深深伤害了孩子。
她又问到最近孩子爸爸和孩子联系过吗？我说，有一次孩子爸爸托我给孩子转学习资料钱。前几周，孩子有一回没吃晚饭，说是爸爸从网上给她点了外卖。婆婆清理房间时，看见整盒的烤鸡翅没动，扔时觉得挺可惜的。“那都是她最爱吃的，估计是她爸又说难听话打击她了。”小婉妈妈说。“孩子曾说过，爸爸责怪她考试成绩太差，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以后就不管她了……他买吃的时可能又说类似话了……”“既然这样，你得安慰孩子，让她尽力学就行了，即使爸爸不管，还有妈妈……”“我再和她谈谈吧……”11点多，我和小婉妈妈匆匆结束了聊天。
第二天，午饭时小婉没来。往常她是准点回来的。难道老师拖堂了？又等了10分钟，没回。我打小婉手机，无人接听。打班主任电话，正忙。打小婉妈妈电话无人接听。12点半，又打一番电话。小婉妈妈接电话了，“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说。孩子今天在家。家里有点事，我正从外地往家回，要上车了，回头再说哈！”小婉班主任回信息说，小婉妈妈发信息替她请假一天，没说具体原因。我私下猜测，难道是孩子姥姥姥爷生病了？记得她曾说姥姥身体不太好。应该是老人发病了，要不小婉妈怎么那么着急回家？
第二天，小婉又没来上学。班主任微信问我，“这孩子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又微信联系小婉妈妈，她说“孩子最近情绪不太好，先休息一段，我在家陪她。”我私下猜：这孩子可能是疫情期间没认真听课，害怕复课后的考试吧。晚上，我给小婉发了条信息：“孩子，学习上的事，你只要尽力就行了，不要有太大压力。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管说。”一整天都没收到回复。小婉平时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有点不对。
第三天，九年级周考已结束了，小婉还没来。中午，我让她同屋住的小晨给她发信息，说想她了，怎么还没来上学呢？晚上，小晨告诉我，小婉回信息了，说她在家割腕了。因为她一直信任的朋友欺骗了她。“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就为这点事自杀？真看不出来，她平时多乐观呀！”小晨说。
我这才明白小婉妈妈匆忙从外地赶回的原因。我想，孩子心理出了问题，家长应和老师如实沟通才对呀，不应该隐瞒。晚上，我给小婉妈妈发了微信，“孩子最近怎么样？如果状态不太好，你就带她看医生，别走了，以后在家陪她。老师们都很关心她。“好的，我知道了。”她回复道。连续两周，孩子都没返校。我以为她妈妈还在家陪她呢。就没多问。期间，我给孩子发了微信和语音：“孩子，人生的路很长，不要只盯一条。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愈是环境恶劣，愈要珍爱自己。”“谢谢，老师。”她回复过一条信息。
期间，我们都以为孩子本期会休学。正疑惑她的家人怎么没联系我们呢。
期中考试后，小婉妈妈给我打电话，“孩子下周要回校上课，周日晚上去你那儿，以后麻烦你多照顾。”“我们见个面聊聊孩子的情况吧。”我说。“不好意思哈，为了生活，我又回京打工了。回头让他老爷送她去你那吧。你的担心我能理解，你要不放心，让他老爷给你签个协议吧。”
“ 这家长，隐瞒孩子情况，不沟通就把这样一个有自残行为的孩子寄宿我们家，责任太大了，我们担不起。不能让她在这儿住了……”我家人说。想想小婉家长的行为，我也觉得后怕。孩子都自残了，她答应在家陪她，又走了。也不知孩子到底好了没，万一以后再自残。我们怎担得起责任？我们也是小家庭，贷款买的房，为缓解经济压力才辛苦带了两个住宿学生，这动不动就自残的，听着也让人害怕，同屋住的孩子家长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呢？孩子姥爷又不是她的直接监护人，我们之间签什么协议呢？还不知道，孩子爸爸对此事知不知情呢？孩子的住宿费是他打过来的。得看看他的态度。
我给小婉爸爸和妈妈分别发了信息，表达我们家的态度：小婉生病了，我们怕照顾不周，责任承担不起。由家人照顾是最好的选择。食宿费可以退大半。请慎重考虑，孩子由谁继续照顾。抱歉！另请没商量好前，暂时别告诉小婉我们的想法。
小婉爸爸一直没回复信息。这让我更忐忑了。小婉妈妈发信息说，她们再想想办法，另第二天让孩子姥爷来我家谈谈孩子近况。我答应了。
第二天，小婉老爷也没来。我很疑惑：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商量的？她们另找到孩子的托管人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来清理东西呢？没找到的话，孩子现在什么情况，家长为什么不实话实说？
再次拨通小婉妈妈的电话，她还在上班。听到电话里她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大概是找到了安静的地方，她才将自家情况和盘托出：她和孩爸离婚时，因孩子抚养权和债务问题发生了纠纷。最终达成的协议是，妈妈独自偿还信用卡债务并带孩子，爸爸每月给一定抚养费。孩子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惯了，她得知妈妈因执意带她而背上全部债务后有了负罪感。疫情封控时，她也没认真听网课，复课前小测时，她成绩很差，对学习也丧失了信心。又加姥姥爱唠叨，无意中说了“是她拖累了妈妈”之类的话，让她生气心烦，就连平时信任的好朋友最近也与她关系冷淡，所以复课前一天，她因思虑太重，作出了自残的举动。妈妈说她陪了孩子一个星期，为了生活又继续工作了。姥爷、小姨等亲戚也都开解她，目前孩子已情绪稳定一周了，是她主动要求复课的。希望我能像往日一样接纳孩子。
话都说到这份儿了，孩子自残的原因我也了解大半。主要问题应该是在家里。我想这时候我明确表态不接纳她，也太不人道了？孩子本来就因父母离异而敏感自卑，在姥姥家已受过一次言语伤害，我再推她一把的话，岂不是伤口撒盐？这样的事我不能做，也做不出。既然孩子主动表态要上学，她应该是自我调整好了。我只要不揭她的伤疤，默默的关爱她，她应该能感受到的。相信她，是担当，也是责任！
下午，孩子姥爷送她过来，姥爷和我唠了一会儿家常。聊到我们共同认识的熟人，关系似乎又近了一层。姥爷临走时，说了一声：“你放心，我们都是明理人。”言外之意尽在其中。
目前，孩子一切正常。但愿我的选择没有错。愿小婉能健康成长，更希望所有曾抑郁、有过自残行为的孩子都能被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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