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锄头的日子不是下田耕种就够了,还得上山种茶、拾柴,喂猪放牛……
每天早出晚归干的是重体力活,吃的是不见油腥的三餐。大米已经吃不上了,只能在地瓜收成时,用刨刀刨成地瓜丝晒成干,充当主食。
南方山区里的潮湿,让地瓜丝屯放几个月后就开始长出飞蛾幼虫。随手抓一把,都会遇上许多缓缓蠕动的虫子。不管怎么仔细淘洗,最后总能在碗里见到混在地瓜丝里煮熟的幼虫,三三两两。放得更久一些的地瓜丝,则有大半开始黑腐。可没有选择,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照旧淘洗下锅。毕竟,总比饿死来得强。
我小的时候,偶尔看到邻居吃地瓜米饭,都会馋得要求爸妈盛一碗自家的白米饭和邻居交换,感觉扑鼻的甜香,真的很好吃。我妈却永远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她受够了记忆里面对着藏匿了幼虫的黑腐的地瓜丝饭。
我弟很喜欢白米粥,尤其是炎热的夏天,能够除烦止渴。他的重点是要求汤多米少,接近于喝米浆的感觉,清香微甜,搭配小葱豆腐、咸菜、油条等小菜,也很解腻。但不仅是我妈,我爸也同样惧怕能当镜子照脸的稀饭,那会使他们条件反射般地感到饥饿难挡,仿佛过去苦难的日子又要重来。许多时候,吃的是食物,尝到的都是记忆。
外婆的体质从那时起开始衰弱,吹不得冷风,喝不了凉水。发展到后来,她的肠胃只能吃温热的东西,否则上吐下泻得几近虚脱。到了晚年,她连白米也嫌凉胃,特意托乡下亲戚捎来红米。不管什么酒,都要隔水烫热了再喝。
大姨已经出嫁到离家二十几公里的村子,二姨也订了婚。我妈排行老四,辍学了,既帮着干农活挣工分,还跟着师傅学裁缝。小姨、小舅则是后来有了夜校才得以通过扫盲班脱盲。
然而一家人从上到下的辛劳困顿,并没有换来粗茶淡饭的安宁小日子。
我妈17岁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外公上了自家后山林子。他和外婆打过招呼,要去拾一捆干柴枯枝。通常来回一趟一二小时,但那天忽然下起了暴雨,山路变得泥泞湿滑。外公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便靠着已经扎捆好的干柴上休息。瓢泼大雨灌进他的衣领,宽大的裤腿也紧紧地贴在腿肚上。等到雨歇,外公全身还在滴滴嗒嗒的落着雨水。
大舅在山上找到外公时,天色完全黑下来,所有的干柴都浸泡成了湿柴。秋雨到了夜里分外冻人,外公冷得瑟瑟发抖;大舅掺扶着他下山时,更是昏昏沉沉,走得踉踉跄跄。
外婆说其实当天后半夜时,外公就开始咳嗽发热。第二天天一亮,外婆催着大舅去找医生。大队的赤脚医生来了,简单的给了些中草药包。
不过看上去像患了感冒的外公,一周过去了,完全没有好转。每天午后开始发热,夜里咳嗽加剧,盗汗乏力,人渐消瘦。外婆疑心会不会是得了肺炎什么的。可身在农村,条件有限。县城里的医疗条件也很有限,更好的医院在更远的省城,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外公完全没有远行就医的可能。
到了冬天,外公已经变得手无缚鸡之力,即使是白天,也常咳得一身热汗。重活的担子全部落在了外婆和大舅的肩上。
慢慢地,外公从怀疑到坚信,自己得的是肺痨,不会再好起来了。他开始为大舅的婚事发愁。
大舅那时已经有了意中人,邻村的薛姑娘。薛姑娘有二大特点:一是美得各村小伙子想娶,肤白如雪在那年代就是个稀罕的特征,不是她不下田,而是她天生晒不黑;二是薛家穷得人人想躲,薛姑娘上面有二哥哥,下面还有弟弟,另有姐妹三人,也是好大一摊子。解放后谁家不是生一堆的孩子,但要说像薛家这样既死了当家人,孩子一堆,赚钱的没有,要聘礼也没有,要嫁妆甭想的烂摊子,也真让人头疼。
《我们终会相见(三)》
读着三毛、席慕蓉以及卫斯理科幻小说成长起来的80后水瓶座一枚,北交狮子,上升双子,努力让自己摆脱乌托邦式的空想,接受充满烟火气的真实生活;其中的困惑,交给文字来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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