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姐

菊姐

傍晚的风，清新又温柔。我已在超市门口等了很长时间了，只为了刚才人丛中那一缕熟悉的眼神！是你吗？那缕温柔又忧伤的眼神，曾经深深的刻在我的生命里，几乎颠覆了我的人生观。在漫长的人生旅程中，在关键的人生路口，是我几近徘徊，踌躇不前。是你吗？是你吗？……

菊姐是我远房伯父的女儿，长的温柔恬静，秀外慧中。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在那个靠生产队劳动度日的年代，漂亮的菊姐却成了众多小伙子追求的对象，媒人连门槛都踢破了。有很多村镇干部的子弟和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的前来求亲，但都被菊姐坚决的拒绝了。没文化的菊姐心气却很高，他一定要找一个有文化的人。十九岁的时候，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上高中的男孩儿，长的很文弱，家里很穷，但是菊姐一眼就相中了。男孩儿也很倾心菊姐的美丽端庄。两家便按照乡俗定了亲。有一天，菊姐神秘的叫我去她家，说是求我一件事。我问她什么事，她红着脸拿出一封信让我给她念念。原来那个男孩儿去北京上大学了，这是他写给菊姐的情书。男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文彬，文彬的信写的很热切，但只上小学三年级的我似懂非懂。当我念到你就是一朵素雅美丽的菊花，你的芬芳盛开在我的心田时，菊姐的脸比菊花还要红，害羞的用双手捂住了脸。从此，我就成了菊姐的小秘书，为菊姐读信，写回信。菊姐干脆让我晚上去她家睡，我在灯下写作业，菊姐就为文彬绣鞋垫。菊姐的手很巧，会绣花，会做衣服。会照着花样子描图。记的有一次，文彬信中有句话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兮”我不认识，便去查字典，然后给菊姐讲了这句话的意思，菊姐便在我写完回信后，自己在信的末尾画了一朵菊花。画完以后说，教我学写信吧。多年后我看路遥的《人生》，看到这种雷同的情节，泪流满面，为菊姐和巧真相同的悲哀！

变故发生在四年后，文彬大学毕业了，分到了县一中做了语文教师。我高兴地想，菊姐终于可以出嫁做新娘了。菊姐一定是我们这里最美丽的新娘！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想让菊姐陪我去看电影，刚走到菊姐家门口，就听到了大妈呼天抢地的哭声:该死的啊，陈世美啊！你可把我闺女坑苦了啊！大妈屋里站满了亲戚和邻居，大家义愤填膺，要组织一个讨伐“陈世美”的队伍，去文彬的家里闹，去文彬的学校里闹，让他身败名裂，无法做人。已经上初中的我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感到很痛很难受:文彬变心了！

我慌忙的跑进菊姐的屋子里，只见菊姐眼圈发黑，面孔雪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原来两天前，文彬找了菊姐，说对不起她，让她不要再等他了！聪明的菊姐什么都明白了。看到我，菊姐喃喃自语道，我一直担心他会嫌我没文化，可我就是不愿意想这事。都怨我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我配不上他！不能怪他。更不准家里人去找他！我可怜的姐姐啊！

那晚我没有回家，陪着菊姐默默的流泪，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菊姐不见了，吓了一跳。到门口一看，却发现菊姐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抱着一个布包。我知道，那个粉红色绣着鸳鸯的丝帕里，包着文彬写给菊姐的情书。整整四十八封情书，猎夺了菊姐的整个青春情怀！秋天的深夜，凉风习习，月亮闪着清辉，俏俏躲到了云后，不忍看这伤心的一幕。只有流泪的我陪着流泪的菊姐，用铲子铲了一个深深的坑，把她的爱情埋葬在了葡萄树下！

菊姐被文彬抛弃的消息迅速在村里传遍了，笑话菊姐的人也有，同情菊姐的人也有，而和菊姐同龄的姑娘大都做了母亲。一年后，菊姐远嫁他乡……

我上高中时见到了文彬，名副其实的文质彬彬，而他教音乐的妻子，却长着一双和菊姐十分相似的眼睛，这是我很困惑:文彬到底爱不爱菊姐呢？

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菊姐已经站在了我身后，静静的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菊姐，我无法不感叹时光的无情。多年未见，姐姐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坎坷呢？我酸楚的问道，姐，你过的还好吧？菊姐笑着说还好还好。听说姐姐生了四个男孩，他们怎么样呢？菊姐说老三老四还在上大学。哪老大和老二呢？菊姐让我猜，我说猜不出啊。菊姐微笑着说，老大大学毕业后，去社科院做了编程工作。老二大学毕业后，去了海尔集团做销售工作，最多的时候，一天的销售额达到一百六十万。哇！我太惊奇了，激动的对菊姐说，姐姐太伟大了，培养了四个大学生啊！菊姐黯然神伤的说，我自己没文化，不能让孩子们再吃没文化的亏啊！我的心中一痛，忙岔开话题说:姐夫还好吧？听说你们那几年一直开皮坊，皮坊的生意还好吗？菊姐说，皮坊早关闭了，孩子们不让开了，说污染环境，伤害身体，不让我们太劳累了。老三老四都在勤工俭学，不需要家里再负担了。老大老二每月都往家里打钱，盖了新楼房，让我们安度晚年呢。可是我和你姐夫都闲不住啊，种了中药材金银花。老二去年往家里买了一台电脑，以后咱姐妹在网上聊天吧。我像听天方夜谭一样惊呆了！看着我惊鄂的表情，菊姐笑着说，妹妹不想信吧？从第一个孩子上小学起，我就和他们一起学习了。你姐夫上过学，他现在有些看不懂的还来问我呢！

哦，菊姐！菊姐！

菊姐

——初稿写于二零一二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