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智利时,“快点回来,盖房子,一块发财”,木木给我和骆驼发来微信,听起来像是挖到了一个金矿。
那会我刚看了《中国合伙人》,里面有个场景:
黄晓明被辞退,佟大为被妞甩,哥俩在废弃工厂教英语,第一次分钱时,佟大为把钱洒向天空,仰头大笑:“喔,有钱喽”。
木木发消息来时,我想到这个场景,然后回了国。
2、
回家的路上,路过霞浦。
“那里很宜居的,吃好喝好,有风光,有人文”,骆驼说,
“啥人文?”
“美女很多,而且性格温婉”,他回,“我老婆就是那的”
我脑海里漂过从前那个为写小说放弃大好前程背井离乡的浪子,那个半夜三点跟我在街边喝酒聊托尔斯泰的文艺青年,那个会给女朋友写“内心的骚动和不安分是我写作与思考的原动力,更是我的生命本能,是我不可更改的核心”的老流氓。
“干”,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决定要写篇文章,题目是《一个文学浪子是如何转变成炫妻狂魔的》,或是《苍天啊,你都对我哥们做了些什么啊?》
3、
霞浦的滩涂在摄影界大有名气,不是说我对摄影有多了解,只是我几年前来过,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下着小雨,我跳上一艘搁浅的渔船,摊开帐篷,睡了一晚。
多年后,故地重游,还是阴天,但这次不看滩涂,看个老朋友。
三沙码头等船,大包小包放下,蹲下来,点根烟。边上有个旅行团,大妈们窃窃私语,“是个背包客”。
一个妹子从大妈群里钻了出来,短发,长裙,脖子上挂的佳能5d4,红圈头,蹦蹦跳跳地上了船,像只兔子。
半小时后,就到了大嵛山岛。木木远远招手,身上是大号的工人服,脚上是双风骚的拖鞋。
佳能妹子瞟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再没回头。
干,这种吓跑人的事情,一般是我干的啊。
“为了配你,专门穿的这鞋”,木木说。
4、
木木从工地上直接过来的,他在岛上弄了几块地,正在翻修,准备弄民宿。
我们是五年前在西双版亚认识的,一块去布朗山徒步,在山里迷了路,一块挨过饿,淋过雨,睡过佛寺的大殿。有一回半夜冷醒,篝火旁分了最后一根烟,湿的。
后来我去西伯利亚,路过福州,住在他开的书店,一整墙的书。
他白天上班,拿微薄的薪水养着书店。晚上就喝茶,再搞点小酒,一人摊开一本书,不时聊几句。
我翻的一本叫《书店的灯光》,我给他念了一段:
“只要浏览书架,便能开怀畅想他们的品位和追求,企图和弱点,比窥视他们的衣橱还要清楚。他们的书架(Shelves)便是他们的自我(Selves)。”
我看了一圈书架,再看他。
“别看着我,很多书是别人送的,不代表我的趣味。”他点上一根烟,身后是一排《白金版小时代》。
5、
第二年,又去了趟福州,还是住书店,骆驼翘了个会议,也来了。
他那会把大好的工作辞了,去广州混日子,还刚逃了个婚,理由还是——写小说。
“女人再好,能有文学好么?能有文学那么持续地让你激动失眠吗?”他说,
“滚蛋,自己神经病别想把我拉下水”我回。
“你迟早会明白的”,他吐口烟,“时间问题。”
我继续旅途,骆驼借了辆奥迪A6送我去机场,头一转就把婚给结了,然后回杭州,当回他的总经理。
两年后,我从拉美回到杭州,大酒,酒醒。“兄弟”,他翘着二郎腿,贱兮兮地说:“其实女人也可以找,婚姻跟文学不一定是冲突的。”
6、
“想过去找你浪荡天涯的,背包都买好了”,木木说,“但家里出了点事,处理完,想着来岛上散散心就出发,结果一见钟情,来了就离不开了”。他租下一幢三层的房子,租金一年两千,背山面海,帆影点点。
一不做二不休,他又拉了笔投资,弄下了几块地。
“回来赚钱吧”,木木说。
7、
木木领着我穿街过巷,村子很静,日光悠悠,老人家在门前晒太阳,老狗趴在地上懒洋洋地吐着舌头,渔民们有的在补渔网,“过几天就又要出去捕鱼了”,有的在码头钓鱼,“大哥,搞条鲈鱼”“行了,等会给你送过去”。
一大妈拿着个老人机走来,“我这铃声不响了,你帮我看一下啊”,调一下,试拨,“怎么会爱上了他,一定是因为眼瞎”的音乐又出来了。
“好了”,“谢谢啊”,大妈眉开眼笑。“这关系也混得太好了”,我说,“你就像个骗孤寡老人买保健品的推销员呐”。
村子很小,人也不多,但遇到的都寒暄几句,太阳就落进了海里。
8、
天台喝酒,渔村的夜很安静,海风习习,星星点点。
“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喝多了,给我发的微信”,我问,
“嗯”,他喝口酒,
“书店和她都在的时候,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知道后来发现她也是我无能为力的一部分”,他给我发,“就像内心有个缺口,形状奇怪,只有她能补上。没想到只是又戳了一个大洞”。
“那时候不太成熟”,他笑,
“好事,年轻时不年轻,就没什么回忆了。”
9、
一早醒来,木木已从工地回来,开小摩托带我环岛,天阴,山海朦胧。
“这里马上就要见个游客集散中心了”,他指着码头,“环岛路也很快要修起来了”,吃碗海鲜面,我们就上了山顶,大小天湖,草木萧瑟,“还不是最好的季节”,他解释道。
接着是岛上的各个小村,废弃的军营和地道,将要修建的玻璃栈桥,“这幢也弄下来了”,他指着一老房子,石头墙,门口一棵大香樟,“后面都是山地,辟块花田菜园,再弄个无边泳池都可以,拓展空间很大的”。
“那个海边的房子也考虑盘下来,弄个悬崖上的玻璃茶室”,步行上观景台,一艘船停泊在山顶,点根烟,手一指,“那边就是七星岛了,有个破败的村庄,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好,搞下来可以做点大事”,我也点了根烟,“或是放羊”。
10、
沏壶白茶,聊到很多,譬如邀请些陶艺,木艺的朋友开工作室,谈艘渔船出海,弄块五星级的营地等,然后谈到风格设计,有点难,再谈到股权,更难了,而且知道,最难的事情还在后面。
想想,很多事就像写作,构思时策马奔腾放浪形骸,当真正要下笔时,痛苦就开始了。
在《中国合伙人》里,公司越做越大,分歧越来越多,佟大为结婚,新郎致辞时说了三句忠告:
“千万别跟丈母娘打麻将,
千万别和想法比你多的女人上床,
千万别跟最好的朋友合伙开公司。”
婚礼后,他们打了一架,拆伙了。被美国EST起诉,兄弟聚头,搞定诉讼,上市。
11、
“你说为了上市打一架还算值,要是为了蝇头小利闹翻了,就没这个必要了啊。”
“你也想得太多了吧。”
“我写东西的啊,人一定要有梦想的嘛。”
“梦想就是一种让你感到坚持就是幸福的东西。”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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