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寒意重了些,冬意浓了些。城市的喧嚣淡了些,零零星星的些许赶路人,在寒风中奔走,佯装镇定。
寒流,给这座浮躁的城市注入了一剂镇定剂,一切回归平静,一切露出本真。
这时的宁静,让我想到了家乡可能正出现新的角色。他们的角色在风和日丽时是不会出现的,他们的角色只会出现在隆冬,只会出现在冷得紧的时候,他们的角色只会在这个特定的时间被人们念叨在嘴边——“送财神的”。
“财神爷”真是有特定的使者冒着风雪送上家门?我小时候期待并紧张着。
腊肉已经熏上了,阴雨天拖个三五天不走,雪就落下了。男人们围着火堆吃着瓜子花生,果壳很快就一地了,家庭主妇还在锅灶前收拾着一天里最后一点家务,小娃儿在“快过来烤火”,“莫冷感冒了”这些饱含着疼爱的斥责声里跑来跑去的玩闹着,弄得这扇门,那扇门砰砰作响。
衣服包裹了好几层,棉帽在呼呼喷出的热气中有些模糊,小娃儿一下子就看到了门口的这位远方而来的老者,立马就安静了。他知道这是“送财神的”来了,就好像是一种天赋的仪式一样,不需调教, 不再闹腾,乖乖地呆在大人身旁,静静地听着这位老者嘴里吐出的一连串听也听不清的说词。从大人脸上露出的轻松愉快的表情来看,说的不是坏话,想必一定是大人们最喜欢听的吉利话。叨叨了片刻,本来围坐得紧实的火坑就多了一把椅子,多了一个人了。一堆人不冷场,继续聊着,只是话题变成了这位老者,询问着冷暖,拉扯着家常,依旧紧实,依旧暖和。
女主人还在忙活着,踏着轻快的脚步去往后房,通红的手掌伸进冷水里,带出水面的是两个糍粑,洁白如玉,如女主人未触冷水的肌肤。也不需要什么包装,擦干水分,塞入长者的手心。老者大方不推辞,感谢祝福奉承的话不可少,还送上了一张印有财神爷画像的塑料画。若他愿意,还能再聊一时半会儿,但老者自知打搅了人家,拄着竹棍,扎进风雪中。火坑周围的人少了几个,多半是目送这位远道而来的长者去了,小娃儿呢,早就捧着这张财神爷的画像玩味了。
山一程,水一程,谁知道老者的下一个目的地呢?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风雪迷蒙中,渐行渐远的是那个佝偻衰老的背影,也是离我渐行渐远的儿时回忆。
这些“送财神”的老人,是我小时候的一个迷,也是我现在的一个迷。他们不同于大街上的一些行乞者,故作衣衫褴褛,凄惨兮兮的姿态博得别人同情,甚至是缠着别人同情。他们虽然获得别人的物质上的帮助,但是他们不求富贵,他们有姿态,不以卑贱之骨示人。他们谦卑,他们也大方坦诚,他们走过千家万户,同千家万户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他们给千家万户许了一个美好的祝愿,他们为千家万户点亮了新一年的灯火,在那个刚进入新世纪,还带着贫穷气息的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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