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知到了生命

活到二十一岁，仿佛过往年月并不是真正活过一样。须知，是因为痛才有重生的感触。

2018年，我一直接触着一件事。

那天，妈妈问着因为剧烈胃炎难受呕吐的我

“淑仪，我问你，你是不是怀孕了。”

那时候绝不像现在这样对这件事过于感怀，那一刻心里是，我已经很辛苦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呢。那天下午，国辉带着我看医生的时候，急诊的那位看骨科的医生不顾病人的控诉，一口咬定，

“像你这个年纪，有这种反应，我坚决认为，你是早孕了。”

看起来像段子一样的事情发生在当时的我身上并不好受，天翻地覆的头晕和天翻地覆的呕吐反胃，那位医生说，你先去做个测试。当然我自己很清楚，我发生这种症状只有可能是因为老朋友来临，急性胃炎。最后的确是急性胃炎，也的确不是怀孕。

我不知道这件事应该选用怎样的叙述手段来描写，有一件事我非常理解，这两个时刻的我并没有觉知到【怀孕】这个词的重量，应该说以往这么多年，我从没有这么认真探讨过这个问题。哪怕是我在书里无数次翻过相似的情节，无数次读达尔文，读人类进化，我也从来没有觉得【生命】之于我是如何的存在。我在剖析一个淡漠的我，那个即便看似有着人文关怀，但仍旧会选择自我伤害的少女。

初二思想道德课的时候，当时的政治老师问我们，“同学们，你们认为生命是什么”

我看见记忆里穿着白衬衫的自己，手腕绑着纱布，举起手来，举得很高。

“我认为，生命就是光荣地死去，我想征兵，有一天为国捐躯。这是我认为的大无畏的生命，与其畏缩地在黑暗里自我伤害吞噬自己的生命，我宁可选一种让世人看起来觉得光荣的方式来告别。”

当时的那位少女咬着牙，最后又坐了下去，只见年轻的老师神色凝重，却没有再点评。

你问我，当时她在想些什么，可我不再是她，她或许会预知到今天的我，但却不知道我无法再回忆她的心境，她知道我会用成年人的角度去批判她，最后又选择了让她在过去这么活着。

今天在工作的时候，翻着今日资讯，在小红书首页看到了一篇文章，叫做《我的顺产日记》，触碰着键盘的手突然和心脏联结，眼睛开始湿润。我看到了一位母亲进入产房，我听到她在等待顺产，听到她宫缩的手足无措，还有每次内检内心的煎熬，她在等待宫口缩开，从一指到十指，每一次规律的宫缩，所有人都在跟她说，要用力，要加油，她没有力气，她的丈夫陪在她身边，他把手伸了过去给她抓着，她抓破了他的手，她没有力气，他就喂她喝红牛，他告诉他要努力，还差一点，就出生了。漫长的十个小时里，她最后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最感触的是，当了母亲的那一瞬间真正体会到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她说，为了孩子，真的可以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或许也是这个时候，才让我知道我身边的母亲们，她们为了孩子的出生做过如此勇敢的事情。我是真正觉得抱着琳琳熙熙的姐姐，背影是那样有光芒，带着光的。我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琳琳熙熙的时候，他们还很小，两个巴掌大小，直到现在活泼而又可爱，一个生命在另一个生命的延续。我是不是用太多诗意去描述这个过程，但我却觉得所有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恩典。

我的妈妈，我的姐姐，很伟大。

我开始用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周围的所有生命，走在街道上看见血肉之躯。我开始触碰自己的脸，还有那些自我伤害过的痕迹，突然因此而感到无比揪心。

在两个星期以前，我做了一次手术，不打麻醉的手术。那时候惊天动地地，

“我趴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我的背上紧张的渗出了汗水，护士说，切开的时候不痛，冲洗的时候才痛，医生说，切开的时候是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的疼痛，之后的都是很痛的，因为是感染是根本没办法打麻醉的。我咬紧牙关，但下一秒护士用手压住我的身体，我紧紧贴在了病床上。忽然冰冷的刀片毫不犹豫地割了下来，身体疼痛失去知觉的地方感受到非常强烈的压强，我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眼泪渗出来，眼泪止不住地疼痛，头好像被压住了一样，心脏回不了血，我感到非常疼痛。神经剧烈跳动，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喉咙不是自己的，声音不是自己的，疼痛是自己的。切的不够大，所以用剪刀继续剪开，里面是腐烂的肉和脓血。医生用手术刀刮着里面的肉，我还是几近昏厥地大吼着，眼泪止不住了。医生告诉护士，你拿这些脓血给她看，让她知道这是必要的。医生给我看了，他满是血的手套和满是脓血的纱布。我还是几近昏厥地觉得恐惧。救命，救命。冲洗伤口，生理盐水，双氧水，碘酊，我要塞进引流条了。”

包扎完那一瞬间，我走出门见到国辉，嚎啕大哭起来。

我感觉到了生平以来最恐惧的时刻，我感知到了自己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感知到了自己身体上有这些部分是真实存在的。这种感觉让我变得无比敏感，那天去换药看到医院走廊里的医疗宣传上的病人的照片，我马上克制不住自己，眼泪便流了下来，我知道的，我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知道那不是一件可以被嘲笑被轻视的事情。以至于，后来我们舍友讨论我的手术，讨论到了【生产】这件事，我开始把所有事情都联系到了一起。

在寒假某一天，妈妈突然说“我昨晚做噩梦梦到自己，又怀孕了。”当时的我只是记着，但现在却真真切切体会到是怎样的感觉，或许有人要说这不一样，是一样的，疼痛是真实的感受，或许是比我所经受的疼痛更痛。忽然想起妈妈说过的所有的生产我们四个兄弟姐妹的故事，现在听起来，每一个都让我颤抖。仿佛自己过往这些年月从来没有真真正正活过，仿佛是自己第一次在问，自己从哪里来，自己是怎么来的，我在追溯着这一切的生命起源。

可能我的生命也是来自于这样的开始。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在今年寒假的时候，看过那么一本书《人生谢幕前，请全力以赴》

“活着就是要贡献自己，延续自己，而延续自己与贡献自己，正是迈向死亡。也许生育最无上的喜悦，仅仅是预先尝到死亡的滋味，泼溅自己生命的精髓。我们与他人结合，但这就是分裂自己，最亲密的拥抱便是最亲密的毁灭。在本质上，性爱的欢愉与原始的颤动，都是复活的感动，是在他人身上复生的感动。因为我们唯有在他人身上，才有可能起死回生，延续自己。”----（西班牙）米格·乌纳穆诺

这本书里旁征博引着生命哲学的艺术去探讨，但我只是摘抄却不真正理解其中来自生命的张力。你仿佛可以看见，来自远古时期代代延续，为了自己生命的延续和为了繁衍的使命，许多孕妇最后死在了生育妊娠的手术台上，在残忍古代女性沦为婚姻附属关系下，她们的孩子面临着的是子孙盆的命运，为子则贵，为女则溺。但都是十月怀胎而来，又哪里来那么多有性无别之分。生命是什么，我觉知的或许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此时此刻的我并没有经历多少人情世事，我只是，

为那一瞬间的诞生而感动。

没有多少礼赞或词汇，母亲和父亲一样伟大。

为我自由呼吸，自由生长，自由来到这世间，而感到无比感动。

要知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有人贡献出了生命的勇气。假如我们一直恐惧着生命，或许来到这世上便浪费了一遭了。与其这样，不如也坚强而勇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