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猪圈里的老人

李大山年轻时家里贫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报名参军了。

六年的军旅生活，吃了不少苦，大兴安岭恶劣寒冷的气候，他身体多处冻伤，腿部留下了残疾。复员后，回到老家务农，由于当过兵，见识广，肯吃苦，娶媳妇并不是难事。在别人的撮合下，和邻村的姑娘赛花结婚了。

不知什么原因，赛花迟迟怀不上孩子，这成了两个人的心病。两个人虽然勤勤恳恳，可是为了看病，花了不少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许是他们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在他将近四十岁时，赛花生了一个女儿珍珍。

珍珍虽说是个女孩，但对于大山夫妇来说，那就是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为了保佑女儿，他们年年都要到观音庙里上香还愿。

也许女儿得了观音菩萨的灵气，出落得水灵水灵的，在村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女。村里人普遍重男轻女，很少有送女儿去读书的。大山说：“生男生女一个样，只要女儿有出息，说不定比男孩还强呢。”他和老伴省吃俭用，把女儿送到了学校。珍珍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在那样的山区，高中生都没有几个，珍珍可是货真价实的高中生。珍珍长得漂亮，又有文化，俨然是山村里的金凤凰，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媒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二十里外有个姓程的人家，家里开了个焦窑，卖焦炭发了家，盖了一座小洋楼，在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程家有个儿子叫程金顺，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政府机关。

程家邀人来说媒，李大山满口答应，他想：“女儿总算攀上了高枝，这辈子吃不愁喝不愁，说不定自己也要跟着享福了。”

女儿出嫁那天，李大山也是铆足了劲，把自己养的猪养的鸡全杀了，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请全村人喝了喜酒，给自己给女儿挣足了面子，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女儿出嫁后，却很少回门，他很想女儿。他想得实在难熬了，就跟老伴去看女儿。他们来到女儿家时，身体累，肚子饿，口里渴，他们满心希望女儿会拿出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

亲家母看到他们，眉一皱，嘴一撇，就往自己的屋里去了。女儿看到婆婆那副神情，不耐烦地看了看老两口，噘着嘴说：“你们来干啥？就不嫌丢人！”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赛花好像犯了错的孩子，怯怯地说：“想你了，来看看你。”

珍珍说：“快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以后不要来。”老两口看看女儿，又相互使了个眼色，就出来了。

他们实在饿得不行，去小吃馆买了两个烧饼，一人一个，又向人家讨了杯水喝了，互相搀扶着回到自己家。这以后，他们知道，女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们也不敢去打搅女儿了。

女儿出嫁时，打肿脸充胖子，欠了不少债，老两口更加忙碌了。种地、养猪、砍柴、挖野菜……没有几个月，大山就累倒了。

大山病倒了，所有的重担落在了赛花身上。赛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轻易不会发脾气，所有的闷气都憋在肚子里。女儿的出嫁，老伴的疾病，家里的欠债，压得她实在喘不过气来。她照顾了老伴忙地里，再忙家务，没有多久，她也受不了了。一天下午，她正准备喂猪时，一头栽倒地上，昏迷不醒。村医赶来，告诉他赛花是突发脑溢血，需要住院，但病情严重，不便于移动，需要联系医院来急救。

赛花被抬到救护车，还没有来到医院，就没有了心跳，停止了呼吸。

珍珍来了，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她站在那破旧的屋子里，实在想不起，她和这屋子有什么联系。母亲的死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伤感，她像履行职责一样，把母亲送到了坟上。至于老母亲是否入土为安，别人都不知道。

送走了老伴，李大山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希望女儿能够照顾他的晚年。但女儿什么也没有说，坐上老公的车就走了。

村里人看着李大山可怜，做饭时都会不由得多放点米，多炒点菜，吃不完了，就给大山端来。虽然村里人热心，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村支书牵头，找了几个人，租了辆三轮，拉着李大山去找他的女儿。

女儿的婆婆看着满脸灰尘，衣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李大山，捏着鼻子进了自己的屋。

珍珍在村支书等人的劝说下，不得不把老爹留在家里。众人走后，珍珍看着脏兮兮的老爹说：“家里虽有地方，但不自由，我给你找个自由的地方吧，你也方便，我们也方便。”

李大山想：外边就外边，只要离女儿近，女儿给饭吃就行，怎么也比自己一个人在家强。

女儿把他送到了门外一个破旧的猪圈里。棚顶都能看见天，风隔着墙缝就能钻进来，李大山也没有说什么，因为自己家里的那个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女儿珍珍还是比较细心的，在棚顶上又盖了几层干草，在墙壁透风的地方也塞了破布子，身子下也铺了厚厚的干草。

吃饭时，女儿像喂猪一样，给他端来饭。与其说是饭，不如说是猪食，菜不是菜，面不是面，米不是米，就是一锅大杂烩，少油少盐，肉，简直是做梦。

李大山生活在猪圈，别说洗澡，连洗脸都没人给他端水，他越来越脏。珍珍来送饭，都得带上口罩，带上一次性手套，要不，她都忍不住当场会吐。

起初，珍珍一天来三次，后来成了一天两次，在后来成了一天一次，再再后来，两天来一次。李大山饿得快支撑不住了，饿得狠了，他就捂着肚子“哎呀哎呀”地呻吟。

一天，画家吴奇隆来写生，听到猪圈里传来“哎呀哎呀”的呻吟声，他感到很奇怪，就凑近猪圈去看。他看到猪圈的墙脚下，有一个脏兮兮的老人，瘦得皮包骨头，蜷缩成一团，正在“哎呀哎呀”地呻吟。

吴奇隆问老人怎样了，老人有气无力地说：“我饿，我想吃肉，哪怕一小块，只要有肉吃，死了，我这辈子也没有白活。”

吴奇隆看着老人可怜，就去附近的饭馆里给老人买来吃的，还特意要了半斤肉，让老人吃下。

吴奇隆把老人作为素材，画了一幅画，题名为《生活在猪圈里的老人》在省报发表。好多记者听说了这件事，都纷纷来采访，几天后，“生活在猪圈里的老人”在网上炒的沸沸扬扬。

县委书记和县长看到了这则新闻，非常震惊，想不到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竟然出现这样的怪事。两个人带领秘书和一些干事来到了事发地点。

在县委书记和县长的询问下，老人交代了自己的经历和家庭情况。

县长问：“你在黑龙江当兵？可认识一个叫徐茂才的人？”

“那是我的战友，他家是四川的。”

县长说：“徐茂才是我爸，他经常提起你的名字，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叔叔，我把你送到养老院，费用我来出。”

县委书记问：“你的女婿叫什么？你说在镇政府工作，哪个镇政府？”

“他叫程金顺，在大白镇镇政府工作。”

“徐县长，这样的人待在政府机关，是否合适？”

“我看，还是免职吧。”

李大山被送到了养老院，由于徐县长的关照，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格外尽心，不久，李大山就恢复了健康，生活能够自理了。

程金顺作为李大山的女婿，岳父生活在猪圈，不闻不问，这样的人怎能为人民服务，就地免职，开除公职。

程金顺因为岳父的事件被开除，程家父母非常恼怒，尤其是珍珍的婆婆，强烈要求程金顺和珍珍离婚。

珍珍离婚后，回到父母生活的破家，心里很难受，她不知道应该怨谁，整天闷闷不乐，患上了抑郁症。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喝了安眠药，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