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解剖课很怪,从离开寝室,到跨进实验室,终末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痴呆地晃眼扫过偌大的实验室,还是那几张不锈钢解剖台,一屋子穿着白大褂的同学,只不过他们好像都没看到终末,四五个围成一团,看不到脸,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总觉得很吵。
这时候,老师来了,大家都安静下来,可是终末还是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仿佛他们没有脸一般,唯独老师的模样很清晰。一个中年妇女,微微浮肿发红的大脸,小眼睛厚嘴唇,身材稍显魁梧。
终末不记得她的名字,只是木然地看着她,她并不讨厌这个老师,也不喜欢,医学院校的老师仿佛都是一样的,长相说话都是学术型的。
老师说今天的解剖课是看活体内脏,需要挑出几个同学作为解剖对象,供大家实验,这很可怕,但老师笑着承诺,她会救活这几个同学的,并在期末考试的时候给他们加分。
教室里满是激动的低闹,大家比第一次上解剖课看到整具完整的尸体还要兴奋,可至始至终,终末都傻愣愣的,心里在想,老师真的能救活他们吗?尽管这样,终末还是相信老师,学生被作为解剖对象而死这种事是没有发生过的。
一共四十几个人,被分成了四组,终末在第一组,老师抽名字的时候,很巧抽中了她的名字,她将是第一组的解剖对象。
被选中是意料之外的,终末老是想着这么多人,不可能抽到她的,因为她运气一直很差,可这次意外。
她和另外三个男生被带进了一个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莫名其妙就换上了一件塑料衣服,很薄很透,是为了方便解剖用的。
终末穿着它,感觉像没穿一样,低下头一看,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穿有安全裤和吊带。
麻醉之后,他们几人就躺在了解剖台上,终末什么感觉也没有,像木头人一般,可是她能感觉到其他人围着自己,看自己身体的目光,直到她自己也看到了。
不知为何,她的灵魂出来了,就站在旁边,看着同学在她身上动刀子,翻她的内脏,血淋淋的,而老师在一旁天花乱坠地指导。
终末看到自己的安全裤和吊带都还在,就没有再看自己的身体,而是看向自己的脸。她身材匀称,长相平平,不算丑陋,唯独眉心太凹,有些别扭。
原来,她是这个样子的。
实验结束了,老师真的开始救活被作为解剖对象的同学,其他三名都活过来了,唯独除了终末。
老师不知怎么就走了,同学们也没有再管她,仿佛她只是一只小白鼠或是兔子,于是全都走了,冰冷的解剖室,只剩下终末躺着的血淋淋的尸体,还有旁边站着的灵魂。
很奇怪,终末什么情绪也没有,没有疼痛,没有怨恨,没有难过。
这时,她的肉体变成了一只猫,是一只很漂亮的花猫。
终末总算有了感觉,悲喜交加,因为这只猫跟她小时候养的那只一模一样,她平日里想不起它的样子,现在却知道了。
她温柔地抱起它,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脑袋,猫儿很乖巧地蹭着她的手背,像小时候一样。
之后,终末的灵魂四处飘荡,带着她的肉体化成的花猫。她一刻也不敢放下它,因为她怕它跑了,像当初莫名失踪一样。
人们也只看到有一只花猫在到处飞,却看不到抱着花猫的终末的灵魂。
终末没有不开心,也没有高兴,安安静静地去了很多地方,她都去过的,还看了很多人,全是她的亲人,除了他——终末曾喜欢过的人。
看到他安安分分,健健康康,一如想象中的模样,终末什么感觉也没有,他只是她曾经喜欢的人,虽然她现在也没喜欢上别人。
飘荡了很久,终末才意识到自己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照镜子,每每面前出现一面镜子,她就会在镜子中看到三个东西,除了她的灵魂,手里抱着的花猫,还有一个灵魂,是灰色的,黯淡无光,也是她自己的模样。终末一看到那个灰色的灵魂,它就会喊她的名字,让她很害怕。
于是,她开始逃避镜子,然而身边到处都是镜子,到处都是灰色灵魂叫她的声音。直到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或许她抱着灰猫穿过镜子就可以让自己的灵魂重新回到身体里,活过来。
这样的事情好熟悉,她好像做过一般。
她不逃避镜子了,转而寻找镜子,终于,她在一辆公车上找到了一面镜子。
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还是三个东西,她的灵魂,花猫,还有那个灰色的灵魂。
虽然很害怕那个灰色的灵魂,但为了复活,她抱着花猫,撞向那面镜子,以为自己可以穿过镜子,可惜只是觉得很疼,根本没穿过。
不对啊,以前做过的,怎么不行呢?
终末很疑惑,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撞向镜子……
隐隐发觉什么,终末猛地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男子,白色的短发,长相一般,算得上俊秀,他正笑着看她。
终末很是生气,大声质问他站在她后面干什么,怪不得她进不去,镜子里出现了其他人,她怎么能进得去呢!
男子没有说话,温和地笑笑,然后礼貌地走到一旁,终末这才转身继续看镜子,通过镜子,她看到公车外有一个老奶奶牵着她的孙女,正要上公车。
不行,老奶奶和小女孩还在镜子里,她怎么能进去呢!终末气呼呼地瞪着男子,说那里还有人!
她的意思很明显,想男子将那老奶奶和小女孩赶走,终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般蛮不讲理了。
男子没有生气,依旧对她笑,然后朝车外喊,你们先去对面超市买个鸡蛋再上车。
很奇怪,那老奶奶居然同意了,带着她的孙女走了。
终末想不明白,他怎么莫名其妙叫人家去买一个鸡蛋?
镜子中就只有终末了,她松了口气,准备撞去。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吗?”男子突然问她。
可惜终末只想着撞镜子,仅仅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你是谁,然后便进入了镜子。
终末终于活过来了!
准确地说,她是醒过来了,因为这全是一个梦,她确实在医学院校里,还放了中秋假。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今天做什么,上自习,看文献……
为什么会梦见解剖室呢?因为这周他们进行铅中毒实验,被灌胃的小白鼠死了几只,瘫痪了一只,脖子肿大了一只,很是凄惨,将死的小白鼠解剖出来,发现它体内全是气泡,是细菌繁殖的结果。
为什么梦见花猫呢?因为昨天中午吃饭时,室友提到过一部最新的关于猫的电影,她一直很喜欢猫,也说起自己小时候曾养过一只花猫。
为什么会梦到去看亲人?因为她最近生病了,背疼,爸妈昨天才打电话来问情况。
为什么会梦见那个曾经喜欢的人?因为昨天和好朋友散步时聊到感情,她突然想到他,说自从不喜欢他并且删了他之后,顿时一身轻松了,但是一颗没有了爱和执念的心,总是觉得空落落的。
为什么会梦见镜子和灰色灵魂?话说昨晚她还翻恐怖片看来着。
为什么会有那个白色短发的男子呢?老实说,这个终末真的不知道。
所以,梦境终究虚幻,虚幻源于生活,俗话说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日有一所思,夜即有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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