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酗酒,我平时没有对酒精的需求。”
她上一次当着我的面儿对别人说这句话大约是在三个星期前,我有随声附和,因为那是事实。
爱喝,会品,而且颇为懂烈酒的她已经无数次被人误会成一个平日里醉生梦死酒瓶不离手的形象。有的时候她会认真的跟对方解释自己平日里自律健康深居简出的生活状态,每到这种场面,我都愉快的等着看对方的表情。他们往往无法把眼神从她脸上的某一个点移开,睁大双眼死死盯住她,仿佛试图从她任何一个细微的面部肌肉抽动中寻找她说谎的证据;与此同时他们一边吸气一边把头往后仰,然后动作和呼吸同步停止,一声轻而短促的“啊”从他们持续半张着的嘴里跳出来。
看到她的酒量和对酒的热情,鬼才信她的话。
然而她平时的确不喝酒。她家里不存酒,她大概平均一个月才会出去喝酒一次。她讲究品酒时的环境,交流,与心情;她说喝whisky这么美妙的事情怎么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做呢我要的是good trip.
多年以来,她坚不可摧的维护了她为之自豪的酒鬼身份。所以前两天再次见到她时,我无法相信我的眼睛。
那天,她把我叫到她家里。我知道她最近状态不好,但我没想到会差成这个样子。
一进门我就发现左手边的半透明可回收垃圾袋里有至少三个空的威士忌瓶子。但是我也没有多想,因为如果有其他别的朋友来,大家一场聚会喝光这些也是很正常的。
当我俩从昏暗的玄关走到采光极好的开放式大厨房时,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她,我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严重的多。她明显的瘦了,而且大概已经几天没有洗头发了,脸上的皮肤黯淡无光,手臂上的皮肤很明显的因为缺乏护理而干燥起皮,眼神里也无处找寻平日飞扬不羁的光彩。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我以前没感受过的让人不安的气息,虽然整体看似平静,但是又好像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颤抖。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或是在被什么追赶,又或是在试图甩掉什么。我们默默对视了一下,她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仿佛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还好吧?
嗯还好。噢其实不好。
然后她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了一瓶已经半空的 whisky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目瞪口呆。
她对饮酒容器的讲究已经到了在常去的酒吧里存杯子的程度,她自己家里更不用提,打开吊柜里面是各种我叫不上名字来的水晶杯。可是此时此刻,在我眼前,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把淡琥珀色的液体倒进了她平时喝水用的马克杯里。
其实让我目瞪口呆的岂止于此。
这不是你爱喝的威士忌啊。
噢因为超市这款在打折。
你这厨房得有好几天没开火了吧。
嗯快俩礼拜了。
然而她曾经是一个一直讲究每天吃好三顿饭而且每餐都会亲自料理严格保证健康摄取营养的人。
所以,怎么可能是失恋,失恋才不会把她打垮到这个程度。
我看着她把瓶子放回壁橱里,随即拿起马克杯,面无表情的啜了一口。当浓烈的液体滚下她的喉咙时,我看着她的脸开始扭曲,一个古怪的笑容浮现上来,里面有种黑暗的贪婪。她满足的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啜了第二口。
几口之后,她刚刚恢复平静的脸又开始扭曲,那股黑暗的力量再度浮现,她的五官渐渐变形丑陋到我已无法辨识,痛苦充斥着她的眼神,她整个人开始游离,仿佛被困在了两个世界间的夹缝里。
她在无声的向我求救。
还好她尚且知道求救。
然而此刻的我也是一样无助。前一个瞬间我看着她坠落深渊,但是现在我却发现周围是无边旷野,深渊无迹可寻。
我该怎么救你?我根本找不到你。
也许我所能做的事情只有在这旷野里独自一人原地坐下,然后等着她从地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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