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家搬到了明州,我被特意安排转学到当地一个上等学校,来这儿上学的都是些低阶贵族和一些资本家的孩子,我一向不擅长与他们打交道。不过这里确实没有课间躲在各处楼角落吸烟的男孩,女孩们也不着浓妆,就是简单扑一点粉,使得她们脸上的雀斑更加显眼。
可你千万别觉得这些人都是什么上等人,因为只有我知道他们背地里的肮脏和龌龊,比如我隔壁宿舍每个人都吸毒,是不纯的海洛因还是大麻什么的我不清楚,你也知道吸毒这种事不就是个滚雪球的东西嘛,他们急于卷进来一个人、两个人……
所以我通常离他们远远的,如果室友都被他们感染了,那我就只得搬到楼上去住,去陪他们口中那“该死”的老约翰了。诶,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个老头说自己是个中国人,可瞧他那样子:突出的眉骨、犹如深色蓝宝的眼、西方人特有的大鼻子和他那满脑门一道道的深深的皱纹,活像个……活像个,像什么都行,就是不像中国人。
这个学校黑人总是凤毛麟角,像我这样黄皮肤的人也不算多,国内来的黄人几乎都被他们那愚蠢的父母安排去了私立学校,在那儿我敢保证他们肯定能学足了泡妞的本领,然后被几个学校开除,直到找到哪家阔太太愿意包养他们。这个学校白人当然是多数的,可我不愿和他们多说话,因为交谈中总感觉语气里透着那股轻蔑和嘲讽。
黑人我自然是看不起的,倒也不是种族歧视,根本谈不上这个问题,因为住我隔壁的那些“瘾君子”都是黑人。白人自是不可能和他们住在一起,可我的屋子里却有一个黑人,他叫什么名字不重要了,我不愿意介绍,你只要知道他是个十足的混蛋就行。
不知是不是我愤世嫉俗,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我便觉得心情不爽朗,到了宿舍虽受到室友的热烈欢迎也没觉得好些,在这里我只结交了一个朋友,他是个日本人,叫夏目介,从横滨来的。我不会日语,他也不会中文,我俩只能用英语交谈,坐在旁边桌上的一个加州男孩听着我俩的对话,挠了挠头冷笑起来。
他跟我说了很多小时候和父亲坐船出海的事,尤其说到他和父亲配合着扬起了巨帆时,由心而发的欣喜从眼睛里蹦出来。我有次问他他们国家对于战后的反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就低下头来表示道歉,我则尴尬一笑,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发现夏目近日来总有烦心事,问他才知道原来他被系里的一个学姐盯上了,非要跟他去汽馆开房,还有几次的礼堂演出,学姐跑到后台去强吻了他。我才恍然大悟,日本人一向保守且日本社会整体就是个低欲望社会,况且夏目还是个品学兼优,自家乡远赴万里求学的学生,他哪里能想到这儿的女孩子这么奔放。
他向我求助,问我该怎么办,我自是肯帮这个忙的。其一,他是我的朋友,其二,就算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愿他被这样的女孩子占了便宜。我决定去见老约翰,请他帮忙出个主意,我上楼左转来到最后一间屋子,那是他的房间,只住着他一个,倒数第二间是杂物室,很久没有打开,门把手都锈住了,这儿也没什么人来也就很少有人能看见这个锈住的把手,不过老约翰应该每天都能看见它。
我轻轻得敲了下门,可是门是虚掩着的,我招呼了声“hello,is anyone here ?”,没人应答。我轻推开门,慢着步子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皮的,又好像是布的帐子,上面好像还画了什么东西,因为阴天屋里又拉着帘子,我实在看不清画了些什么。记得上个月我来看他时还没有这个帐子,这次不知为何有了这么个东西,实在讨厌。
我有些失意得紧走几步,拉开帐子,先看左右两边一边是一个竹藤躺椅,边上摆了个小桌子,上面有一个槟榔的塑料罐,里面的果已经不多了,桌边的小盒上摆着个暗茶色烟斗,此刻还在飘着似有若无的烟气。另一边是一个电脑桌,上面的电脑已经有两个月没开机,因为老约翰迟迟不交网费,网早就被学校断了。
再往里的两边各是一个大桌子,上面层层摞摞的满是书,又厚又硬,都是些老版的,现在没有年轻人愿意翻两页的学术和研究型著作。最里面的角落里依旧是他那张单人床,他此刻正侧坐在床上,拿着放大镜在看摆在他腿上的一本书。
他微闭双眼,不觉人来,摇头晃脑得说着:“子曰……” 我有些恍惚,我知道他说中文,但怎么会读孔子呢?又一想,嗨……肯定是读圣经呢呗!应该是“制约”,不定是在念哪一篇《福音》呢。我不忍打扰,站立一边听着,他继续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挠了挠头,这就是《论语·学而》里的第一句啊。
“嘿,约翰先生,请您睁开眼睛,我在您的屋子中,等待您的启示!” 我暂息疑虑,开口说道。
“……呃,原来是Garvey先生,请坐,没有迎接,请见谅!” 老约翰看着我愣了愣,不过明显他不太欢迎我这位不速之客,不过他的眼神也确实在说很抱歉,没有尽到待客之道。
“是这样的先生,我有位朋友最近遭到魔鬼的光顾,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盯上了她,他最近可是烦死了,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助他?” 我端着架子问道。
“哦,这个国家的女孩都厉害,她们要是看上你的朋友就非得到不可,但她们又仅仅是玩玩的态度,当看上其他的又都会把旧的抛弃,所以我也没什么办法。” 老约翰像一个心理大师一样分析道。
在这个阴暗的房间,耽误了时间也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我想马上走了,甚至在责问自己为什么要上来,我微笑点了点头,要转身离开。“等一下……” 声音由我背后传来,我回头他说:“除非那个女孩可以在你的这位朋友身边找到一个更好的,或者让你的朋友变坏,当然我说的变坏是隐藏起吸引这个女孩的闪光点,使她失了兴趣也就放了他了……”
我惊奇得挑了挑眉,到门口轻躬了躬身子告辞。拉上他的房门想:他还真不像个美国佬,这满肚子的计谋可是我在这儿任何人的嘴里都听不来的。我很快得把这些话都告诉给夏目,他满脸艳羡得向我鞠躬致谢,我又有些恍惚,心想假如你不是个日本人,那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更好的朋友。
我是听过太多留学的国人,因为用某音等软件拍摄且转发了和日本室友的生活日常而广遭网友谩骂的事情。一般情况当事人会怼回去,可如果在南京大屠杀公祭日那天不小心发了一条日常,那么就必须再发视频公开道歉并承诺与日本室友划清界限,否则“网络卖国贼”、“崇洋媚外”、“汉奸”这些词汇就如同潮水般袭来,直到把你骂到长了八张嘴也回击不了,你就不得不屈服,然后按照他们说的做。
此后夏目便按照我说的去做了,他通过吃垃圾食品把自己慢慢吃胖,每天熬夜、最少限度的喝水,使自己上火且脸上长痘,然后每天在太阳最毒时跑出去仰面暴晒…… 没有一个月,我再见他时,他变成一个又黑又胖,满脸的痘和红斑的丑八怪,他还配上了眼镜,可能是总看太阳把眼睛看坏了。好在那个女孩在他变胖的一个星期就远远躲开他,还说他这个丑样子像是一头猪,她永远也不要再见他。
我见他的样子开心极了,他说:“我终于让一位美丽的小姐远离我了。”
“我……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办法……”我问他。
“金铭君,谢谢您的办法,我现在很开心”他笑说着,用手上握着的湿巾沾了沾脸上的红斑。
“不,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极端,你不考虑自己的身体吗!”我既心疼又生气得问他。
“其实……其实,我是不想耽误她,其实我并不苦恼,在她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我就喜欢她了……”夏目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情绪状态说着,有点委屈却又满是坚强,但透出一种无奈使人看了觉得辛酸。
“那你为什么?喜欢就在一起啊!”我忙问。
“我……我回不去了,刚来这个学校时,我去过一次医院,查出来是肾癌中晚期,治不好的……”
“你怎么不说呢?”我拼了命得摇晃他的肩膀喊道。
“我不想她知道我的病,我也不想她跟着我受罪,所以我骗了她,也骗了你……对不起……我最好的朋友……”
我此时已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没关系的,金铭君,我吃胖了好多,等病魔食肉侵皮时候痛苦不会那么大,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呢!一定会有办法的,走!去医院,去医院……”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得拽起他往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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