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D,现在是八月五日的凌晨四点四分,天还没亮。在此之前,我喝了一杯速溶咖啡,弄了会儿电脑,没有看书,我很久没看了,笔记也没有动过。躺在床上,戴上蒸汽眼罩约三十分钟后,醒来。彷徨间,记忆退潮,我想起来,我可能已经忘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了。
晚上我见了梵高先生一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叼着大烟斗——好像从来没有抽过烟那样,戴着眼镜——又好像从来没有戴过眼镜一样。我和他聊着,一些话题,他拿来一幅画,应该是许多幅,然后拼在一起,就像电影胶卷那样,然后拜托我为他写一首诗。莫名其妙的悲伤如涨潮般淹没我的双眼,我甚至期待着能将我整个人淹没。
最近似乎一直在想起海潮,明明我讨厌鼓浪屿,记忆里梵高先生也从没画过海。可为什么,梦里我偏偏住在龙头路北呢?为什么游客长长的队伍和岸边高高的灯塔都一并跳进先生的画作里,要永远活在里面一样呢?我说不清,只能写,文字是我的声音。但写下来的大都已经不是真实想法了,处处斟酌,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触碰了自己或某人的逆鳞。写诗的人跟醉酒的人相比,其实前者更加虚伪。
我站在阳台,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北戴河——我没到过北戴河,也没见过船能从北戴河开到鼓浪屿。但我见过星空切切实实转动起来了,像是被上了发条,明明百般不情愿却还是跳起舞来,可怜又可爱。在我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就是这样的爱意让我不至于那么孤单。
亲爱的D,我闭上眼睛,模模糊糊想起巴黎的铁塔和马赛的墨鱼汤,从书里看到的和从网络里得到的,我什么也记不清了,絮絮叨叨就像个老头子一整晚对着过去的自己说话,窗外还有人叫我回去——现在那人已经走了,我不想也再也见不到他了。
梵高先生曾告诉我,颜料是我们的土地,要长出花朵,就要有种子。
现在已经到了四点十九分了。我多想就这样闭上眼睡着,但梵高先生的请求绝不能拖到下一天。我起笔写上“星空璀璨——”,然后想也没想随便补上“光芒万丈——”,想来诗人就是这样的吧?借口“灵感”“动机”等词藻来行使敷衍之事,生来便是叹息生活绝不如意的悲客,此刻估计也沉沉进入梦乡了吧?
梵高先生,梵高先生。我啊,梦里是没有故乡的。一旦睡去,灵魂就要浪迹天涯,就要穿过康桥,轻轻的走了,就要穿过冰河,就要穿过蜻蜓眼的光泽,穿过我以前唱着的“钟楼”和“土地”。正是如此,我才能如此写下晦涩难懂的话啊。
梵高先生,既然没人能读懂话语,也就没人能听懂你的挣扎。我为你画画,你为我造句,明知琐事不断却又视而不见,而后堆积成我的思绪生根发芽。
亲爱的D,其实我要辞去站长的职务,乘上火车离开这里了。梵高先生的酒我一定补上,包括他的帽子和烟斗。那时候,就请为我献花,再为我画画,用来祭奠黑夜里不能睡着的迷茫,这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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