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乐的阿婆

续《性别带来的思考》

阿婆已经94岁，终于在上个月8日出来和我住了。身体在调理以后，自然是恢复了很多。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变了，起码原来肿涨的脸和脚都消肿了。

她自己也感受到了我们对她的照顾是尽心的，也说了很多次我嫁了个好老公。但，尽管如此，短短的一个月，已经说了四次要回去，回那个老屋，心焦她的儿子们。但没说心焦阿姑。

每次看偷拍的视频，看着她那干净出尘的笑容，我多么烦嚣的心绪都会平静下来，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看这些视频。

只是每次想到她无法安心住在我家，我都叹气。木头就说：“奶奶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一下子改变过来，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依然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怪，一种女性被女性嫌弃的感觉又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我的脑子。仿佛不管我怎么做，她都无法安心。

但在儿子附近，哪怕自己洗衣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哭，就安乐了吗？好过在孙女这里吃的有人做好，衣服有人洗，病了痛了有人照顾？那在自家门前嚎啕大哭又说明了什么？依然说明她心有不甘又或不安啊。

所以，一个人心安与否与物质多寡，与环境优劣无关，只与自己的认知有关。

身体的稍微好转，她就像忘了满堂子孙，一个人住一个人煮一个人吃一个人哭的状况。她说：“住在孙女这始终不好……如果你阿爸也在这就好了……”

言下之意，是怕连累孙女？还是说如果我是孙子，她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不管是什么，这样的观念就会让她始终不得安乐。

这种不安乐没有外人外物可以解决。太傻说，自己的一切经历和感受都是自己的选择。这种选择不是说出口的是或者不是，而是内心基于认知的选择。

数千年来的观念，养儿才能防老。哪怕一个母亲都在心里用一种特殊的模式驱逐着女儿，想到这里，一股无力感传遍全身。

怎么让一个快100岁的女性改变这种观念？突然觉得提出这个问题的我有种蚍蜉憾大树的无知。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而且必须接受别人也是在做自己。允许别人做自己，才不会攀缘。

一个人的认知，无法从社会的主流价值中剥离。要多么勇敢才会逆向而行，以至伤痕累累也不后悔？所有无法定义的选择才是无价的，比如心安，心之所安才是命之所在。

刚刚，阿婆跟阿姑通电话，让阿姑打电话给谁谁，让谁谁来接她去哪里，又或者送回老屋。理由就是她心焦死死了。阿姑自然是应对着她如小孩般的要求。

经过这个月的相处，我们都知道的，阿婆无论在哪都无法安乐。在老屋不行，在阿姑那不行，在三叔家不行……总之在哪都不行。况且，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坐着车周游列国。看样子，暂时她只能在这样的心绪中过一阵子了。

阿婆的惴惴不安，有社会的因素，也有家人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对她认知的挑战。安与不安，取决于她当下的认知。这个，儿孙改变不了。

阿婆会是个案吗？作为这个既传统又新生的国家中的一枚女性，我才提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摇头否定。心安与否，跟性别关系也不大，只跟认知有关。认知这个东西真的就是个人的事了，而且与年龄也无关。

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