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权诗,今年30岁出头。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个女权主义者的,甚至,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
3岁那年,弟弟出生了,作为家里唯一一个男孩,他受尽了长辈们的疼爱。那时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女权,但隐隐约约记得我跟妈妈说:我想要个妹妹。没想到一出来,却是个秃小子,一个和我争宠的秃小子。
从此家里大人领着我们出门的时候,那些夸我可爱的邻居们,眼睛都转移到了这个小玩意身上。我小时候长得漂亮,也骄傲,对那些上来夸我的大人们习惯了爱答不理,这个秃小子却特别喜欢冲他们笑。自从他出现,我就再也没有被一群人围着的烦恼了,说来可真得“谢谢”他。
小学的时候被班里的男生欺负,回到家就跟奶奶吐槽。说实话,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想让一向和善的奶奶跟我一起骂两句,解解恨完了。奶奶反过来开始劝我:男孩嘛,都这样。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她声情并茂地给我讲了个故事。大意是说,她们小时候有个男生,天天追着一个女生,又是打又是欺负,甚至趁她回家时候一路跟着。最后这俩人居然结婚了,婚后男生对女生特别好。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点膈应。我轻轻地“切”了一声,因为当时词汇量有限,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后来,我一度刻意避开男生们,虽然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高考那会儿,除了高分,什么也不想,每天点灯熬油到半夜两点钟,一点都不奇怪。我每天给自己催眠着,一生都押在这了,拼了,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眉眼之间有点恶狠狠的杀气。这么熬着,娱乐时间基本没了,身体有点吃不消,甚至长时间的熬夜之后,有时白天脑子突然转不过弯来。
老妈为了让我放松,柔声跟我说:你也别光想着学,你看童话故事里,哪个王子是因为公主学习成绩好喜欢上她的?
我皱了皱眉:我不需要别人喜欢,自己优秀就够了。
老妈无话可说。
进入大学,女强人的性格更显了出来。不光是学习,各方面都开始好强。好强归好强,我情商是不大够用,嘴也有点毒。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似的。偶尔回家跟爸妈讲了,老爹就语重心长告诉我:人呐,最重要是善良,尤其是女孩。这话后来想想没啥毛病,但当时就像是触碰到我什么机关似的,我想都没想地怼回去:善良没错,啥叫尤其是女孩?家里一次正常的谈心,就这样不欢而散。
看多了公众号上的文章,“三十岁不结婚,我不欠谁一个解释”,“女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离婚之后,她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我更开始相信,早结婚不正常,没事别瞎生孩子,过不下去就离吧……母胎单身了二十多年的我,一点都没焦虑过。说实话,这些类文章里,很多话挺有道理的,只是再正确的三观,重复上一百遍,刻得深入骨髓,也难免变了味。
再后来,我还是有了男朋友。有时候他会叫我“乖乖”,我从来不承认这个称呼,每次都命令他把这话收回去。某次伤心的时候,他说他会管我,其实在别的女孩看来可能是个挺暖心的偶像剧镜头,我却一瞬间想跟他翻脸:“你凭啥管我?我是个独立的人。” 最终,还是以他道歉收尾。再想起那个画面,也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第一次接触“女权”这词,还是在前几年#Me Too运动那会儿,女权像是成为了潮流,我也不免想喊上几句。林奕含自杀,北大包丽遇上PUA,未成年女孩被养父强奸……每件事的爆发,我都是从头关注到尾,总觉得每个人都该站出来为他们说点什么。
我常常觉得,自己如果是个男的,那我一定是个大男子主义者,老婆必须听我的,事业也独打一面那种。刚上大学那段看不起家庭主妇,也经常挂在嘴边:绝大多数女性的悲剧都不是因为男性,而是自命卑贱。我毕竟是个女的,可能也真带了点女权主义的特质吧。越往后越觉得,我们早该把这种不平等扳回来了,去报纸上发文,去街上喊,让世界看看,如果是男性遭遇了这样的不平等,他们要会怎么办?
看到“孩子跟母姓”的话题上了热搜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又有人觉醒了。这次,“觉醒”的人却被骂得好惨。我去翻了实情才知道,起因是Papi酱被这帮田园女权主义者骂了,突然又一阵心酸。一个独立的女性,一个刚生产完的妈妈,就这样被“同胞”们骂成了驴,转而又想质问这帮人:你们有什么资格骂Papi酱?
忿忿不平的某个清晨,在热搜话题底下,跟田园女权主义者对骂了一上午。骂完才觉得,这骂得不就是自己么,我也一度想过,假如我有孩子,必须跟我姓……
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被家暴的女孩从楼梯上逃走。那个女孩告诉我,她从来没有自命卑贱,她只是单纯地,打不过。她左右不了自己的人生,每天活在担惊受怕里。我帮不了她,可能,我也没有那个义务帮她。对于梦里那个女孩,我是残忍了点,可现实中呢?田园女权是激进了点,过分了点,可是,这又真的不是因为社会太久的不平等?不激进一点,不矫枉过正,这些女性的声音,社会听得见吗?我不知道。
我默默给一篇骂田园女权主义者的公众号文章点了“在看”,半小时后,一个刚生产不久的闺蜜打来电话,说要给孩子取名了。
我打趣着说:跟你姓,你的姓取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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