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娘看着玉秋玉礼跟一个小伙子走进小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点惊慌。
“娘，这是清远的战友顾茂田，我们提过的，他是，来接我和孩子去北大荒的。”
陆二娘的心猛地一凛，这么急忙地，莫不是有啥事了吗？但她没有问，只是担心地看着玉秋，嘴里让着顾茂田。“快进屋，清远可好啊。”
看着陆二娘担心的样子，顾茂田急忙劝慰：“娘，我们都很好，不用担心。我也叫你娘行吗？我这次是回来结婚的，顺便接玉秋走的。”
“叫娘吧，叫吧。”陆二娘这才放下了心，可是忽然又伤感的样子了。看着玉秋把孩子放到炕上，却没有准备上炕的意思。“秋，你这是想干啥去？”
“娘，找马车，我直接跟老顾去他家。”
“这是马上走吗？”娘的声音颤抖起来。“孩子太小了，怎么也得百天后啊，不是得坐三天三宿的火车吗？孩子大人都得上火。”陆二娘的眼睛不再盯着玉秋了，眼神躲闪着，但也笑着说着话。有事儿吧？玉秋的脸色这么不好，玉礼最不担事儿了，今早让他接玉秋他磨磨蹭蹭不想去，可是其他哥几个更是不想去王家。
“让你三嫂做点饭，没啥好吃的。你这月子，是穷月，鸡还没开张，鸡蛋吃不着，还青黄不接，啥也没有。你看看你，单细成啥样了。”娘的语气尽量平淡。
“娘，不吃饭了。”顾茂田看着陆二娘，他一进屋就环顾了这个家，一眼就能看出的贫穷。窗户纸残缺不全，用破布挡着，屋里昏暗。炕上的破席子，露着土炕面。玉秋刚刚满月，陆家的情况显然没有王家好，至少，王家人，还有一身力气打架啊。这小房子这么小还是南北炕，小孩子怎么住。顾茂田还有个担心，如果他走了，王家来陆家找玉秋闹怎么办？“小陆，听我的，还是去我家。”
玉秋明白顾茂田的意思，回身对玉礼说：“三哥，出去求个车，不行就回去取马……”
玉礼一听让他去王家取马，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出去求车，咋的都能求到，我可不去你们家，我可不敢提马字儿。”
玉礼急匆匆出去了，陆二娘抱起孩子，孩子正睡着。“好在孩子还不瘦，奶水好挺好，就是你咋瘦这样呢。”
“瘦点不怕，娘，我倒是没啥病不用惦心。”
玉秋心中涌起的是，恨不得马上飞到北大荒的冲动。听着顾茂田跟娘讲着他们在云山这一冬的艰辛，听得娘心惊肉跳的，可是，玉秋却听得满心欢喜。比起困难，能马上跟清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这咋啥也没带呀，秋，说是春风煞骨，刚满月，坐车孩子得冷啊。”陆二娘急得一直搓着手，家里并找不出能够包孩子的囫囵被子。“要不，回王家……”
“不用娘，我紧紧搂着她，没事儿。”玉秋心有余悸，她也不想回去取被。
顾茂田脱下大衣，让玉秋穿上，然后把孩子抱好，用大衣遮挡着。
“那你穿着单衣不行啊。”
“才十多里地儿，就当急行军了，啥事儿没有。”
当娘的最怕这种离别了，而且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不敢多说话了，怕是控制不住自己。
玉秋看着娘跟在马车后快步地追着，追着停下，再追再停下来。娘终于站住了，然后微笑地招着手。玉秋不敢喊娘，她怕会大声哭出来。这样看着，玉秋的心疼得像被什么揪住了。马车拐弯了，娘突然出现在了地里，她已经弯曲的身影，跑在残雪消融的野地里，渐渐地变小了。玉秋不敢眨眼睛，耳边还能听见娘的叮嘱，“勤看着点孩子的鼻子和嘴，别堵着。别惦心娘……”玉秋泪流满面。她心里喊着娘，娘，我不会回来了，可是不回来，就再也看不见娘了。玉秋觉得娘不是在她的视线里消失的，是她们今生可能不会再见了。她不想回来，娘更不可能去，那么这次就是诀别？娘不说，娘是最懂玉秋的。玉秋去年回来到今年生孩子，河东河西住着，娘俩一样难得一见。娘啊，不要跑了。
“娘好刚强。”顾茂田跟着车走着，他不忍看玉秋的满脸泪水。
“辛辛苦苦半辈子，年轻守寡的女人，没人知道她有多难。我以为，我会跟娘一辈子不分开，结果，我越走越远了。三哥，照顾好……娘。”玉秋终于忍不住了，终于泣不成声。
“放心走吧，你好好的就行。你说，自从你回来，娘天天提着心，惦心你啊。”玉礼吆喝一声马，继续说：“你们家老爷子老太太，那也太吓人了。”
再说王家。玉秋走了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河西了。铁青没想到玉秋竟然都没回来收拾孩子的东西就真的走了，心想，这是一心扑实地想走啊。铁青直接上了玉秋的炕，把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子，尿布什么的都收拾一大包，然后对淑琴说：“正好你过几个月的月子，这些东西你大嫂不要了，都给你吧。”
“妈，这些打邮包邮给大嫂吧，你别给做主了呀。”清菊说。
“邮？邮啥邮！到北大荒你大哥就买啦。”
“你没听我大哥信里说啊，北大荒啥也没有，连人家都没有，上哪买去。”
“谁让她不收拾走了，这个家着不下人家官太太，走野了这娘们儿。”
淑琴接过一大包东西，心里窃喜。玉秋的东西都是在潍坊时准备的，有些小衣服是孩子稍大时才能穿的，都是战友家里孩子不能穿送给她的，还很新的。淑琴更高兴的是另一件事，她下着决心，支吾着想说玉秋走了，她想搬到南炕去，原本，她结婚就娶在南炕。
可是铁青没容她说话，她收拾完玉秋的东西，一把扯下幔帐。淑琴正琢磨着，婆婆已经回到东屋，竟把她自己的被褥抱了过来，嘴里咬牙切齿地说：“这回，我再也不用看他胡吃海塞的嘴脸了，够够的了。”
淑琴愣愣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怀里抱着一包玉秋的东西，那喜悦还没褪去，便已经忧烦起来，从今往后跟婆婆南北炕，可能她梦里咬牙放屁都备不住挨骂，别说干别的了。婆婆会看不惯她所有的一切，也就是说，她不会再有安生日子过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