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滚环事件

作者: 卡哥_8f19 | 来源:发表于2019-03-16 12:41 被阅读12次

1988年的夏天,我至死都记着那个黄昏,大片大片的晚霞将天空映照得通红,流云飞舞,到处风起云涌,像决堤的的大河滚滚奔腾。莫卡孤独地站在高高的泥堆上,无暇顾及身后二狗的哭声,目光越过低矮的平房,被屋后一望无际的农田所吸引。那情绪来得是莫名的孤独,如凯旋归来的无聊,无敌后的空虚,很久才找到合适词来形容——矫情的惆怅。

这一年,他五岁,刚刚为了争夺大院女神梁晓静,打跑了二狗。

莫卡恋爱了,这是他昨晚刚学到的新词,恋爱就是比伙伴有着更深一层的关系。在他眼中,他跟同院的梁晓静必须有这一层关系,必须把二狗排除出去,不能干预以后的生活,走近都是一种亵渎,为世人不耻,为此他十分信任住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叫“我”的孩子,知道我的一番苦心都是为他着想,知道为了让他跟梁晓静保持健康良好的恋爱关系,下了一番苦心。他还应该知道我对莫卡这个男孩是极不满意的,矮小、精瘦、脸尖还不是双眼皮,这样一个形象怎么能配得上我这么有趣的灵魂呢。即便这样,他还是没心没肺毫不知耻地活着,且肤浅,冲动,自私,如果不是我克制着,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所以我有资格认为他是我自卑的原因,让我不能在梁晓静面前抬不起头,扭拧作势。我深感恐惧,因为在喜欢的女孩眼里,我明显感到貌不如人,这还直接影响到我对性别的厌恶,认为那小把儿就是进化不完全的表现,像猴子与人类的区别,无端多了一坨没用的东西,像梁晓静那样多好,干净利索,方便时还不需要用手提防尿在裤子上。我对自己思想进步感到十分满意,认为这是我比同院伙伴成熟的地方,梁晓静应该看重我这成熟有趣的灵魂,为了向先进学习,一有时间,我就刻意把小把儿夹在腿间,踱着小碎步走路,当然这也造成极不方便,也曾想过割掉一了百了,可是怕痛啊。我想我还是当不了烈士,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比羞愧。

当然我对异性的向往是不包括我妈的。妈妈这个词来得有点莫名奇妙,一个称呼就让我和这个女人有了纠缠不清的关系。一想起家庭,我就十分苦恼,至少很不理解,为什么同是女人,梁晓静那么温柔而妈妈总那么粗暴;长大了,我一定不会打自己的孩子,不会逼着他吃饭,让他洗澡时能玩水,想洗多久就洗多久,睡前要读故事,然后让他多坐碰碰车,对了,还有每天都要给他买糖巴,到哪里都哄着疼着。这一点,莫卡妈妈真的要跟爸爸学习学习,别看他三大五粗,有时急了也打,但平时对我好啊,经常给我买好吃的,还时不时带我去公园,然后一元几毛地塞给我,然后让我自己玩去。在莫爸爸掌控的时间段里面前,我得到了自由。所以,如果他日后改掉打我的坏习惯,我会考虑得把他当成兄弟,让他加入莫卡与梁晓静的家庭里担当管家。毕竟他办事,我放心。这内心秘密,我是不能跟妈妈说的,好像我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要惦记着这么多秘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好比今天,莫爸爸又给了我三块钱,让我不要告诉妈,看来组织对我是十分信任的,但莫卡会吗?我有点担心。

这三块钱的分配是这样的,我得给我女朋友(姑且先这样认为)梁晓静买上几张花仙子的贴纸,然后再买上几块糖巴晚上看电视跟她吃,剩下的钱我考虑是留下还是给她买包瓜子,最后还是决定给自己个买弹珠及纸牌。一想起今天的完美安排,内心就发起一阵又一阵的感慨,这么成熟的想法,怎么可能出自于五岁的莫卡,那也只有我才想到。

“莫卡!”尖厉的女声,那是我妈,可能是这世上让我最厌烦的女人。

我心情百般复杂地回过了头,女人一把拉着我的手,说:“又打架了?”

“没有,那是我们男人间的一场战争!”为了保护梁晓静,我不能把原因说出来。

我妈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让我不知怎样形容的表情,有点像笑,但语气又透着严厉,说:“你爸呢?”

“不知道,好像,有工作上的事出去了。”我心里有点发虚,脸上强作镇静,不能轻易暴露革命同志了。

“他那单位,加那毛子班,打牌了吧,你爸也真是,说好周末带孩子理发的,都傍晚了还不见人。”

理发?我差点忘记了这个,好像给我的三块钱里面是有这么一条。我忘记了吗?于是,细细地回忆下今天的经过:上午,我爸给我钱,然后让我告诉妈妈自己去加班,我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花仙子的贴纸,李大爷的糖巴,然后回到院里给大我一岁的蔡花花她们抓住,被迫当病人在我屁股上扎针,而在蹂躏期间,被二狗发现。我羞惭难当,跟二狗在泥堆上干了架。理发?那是什么时候才出现的呢?我爸好像说过,一块钱拿去理发,剩下二块拿去自己花,可是,我都花完了啊!

这就已经不是保护革命同志的事了,可是犯了原则性的政治错误啊!心里一怵,人就容易让步,一想着我这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齐耳短发要剪掉,就难过得要死,哭丧着脸,说“现在就去理发吗?”

“那你想干嘛?”女人直接忽略了我的表情。就在前几天,这个女人还对绑着小辫子的我赞漂亮,怎么现在就想着要剪了呢,我还盘算着要留一头像梁晓静那般的长发,辫子还扎个小蝴蝶什么的。这大人的世界真不懂。

一路上的哭哭唧唧,直到坐在理发椅上才停止,心情是丧到了极点,白布围在颈脖,一股油腻腻的味道直冲鼻孔。理发师傅张叔叔熟练着按下我头,我在想如果他不理发的话,还是挺好的一个人,平时看到我就笑,为什么在理发时候,怎么看怎么像日军对待俘虏啊!当然旁边还站在我妈在一边审讯盘问。

“上午哪去了?”

“玩。”

“哪玩?”

“街上。”

“你爸呢?”

“不知道。”

……

审问完全是胡乱逼供,审和被审都有点歇斯底里,没有证人,全靠我一人在独立支撑着,词不达意,荒诞不经,越说越乱。张叔叔在我头皮上推出一片一片的空白,让人感到心烦意乱,我很害怕越是这个时候,莫卡这个孩子会越挺不住。

“真的不知道你爸去哪吗?”

“真的不知道。”

“你爸给你多少钱?”

“……”

“哪去了。”

“买东西了。”

“灶台的架子哪去了?”

“……”

嘴一咧,人就容易哭,眼泪就流下来,和着鼻涕,顺着人中经过嘴唇,挺咸。我泪目婆娑地对我妈说:“别问了,爸,你那谎,我圆不上……”

上午九点,阳光明媚,我爸一脸微笑地对我说:“来,莫卡,给你三块钱,自己玩去。”

“你是要去哪?”

“爸爸有爸爸的事情啊。”

“那我还要滚环!”

“行,我把灶台那架子拆给你,可别跟你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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