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次见到叶子,是在北方小镇夜市的一家小吃店里。我休假没几天,便飞往长春看望老战友王中铭,老王约了好几个兄弟一起出来喝酒。
老王说,这是当地最有名的夜市小吃一条街,而这家店是绝对的老字号。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不由地左右扫了几眼,这不扫还好,一扫让我看见了一个曾经刻骨铭心的面孔:叶子。
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瞪了瞪眼,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叶子就在隔壁桌,怀里抱着个可爱的小女孩。
“妈妈,那个叔叔瞪眼好凶喔!”小女孩嘟着嘴对着叶子嚷道。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我们的眼神不经意地撞到了一起。除了复杂的眼神,没有任何的交流,我们做到了那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没一会,叶子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忽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十四年前,那会我刚上大一。有一次,哥几个聚餐喝酒,好友大春跟大伙诉苦,说喜欢班上一个叫叶子的女孩,死活追不到手。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哪根筋不对,拍拍胸脯说,“放开那个女孩,让哥来!”
“哥们,靠你了!”带着醉意的大春特意敬了我一杯。
“有意栽花花不放,无意插柳柳成荫”。前者说的是大春,后者是我。事实是,叶子最后成为了我的初恋女友。为此,我没少请大春他们喝酒。
初恋是个什么滋味?我想到了柠檬,叶子最爱的水果。叶子说过,她从小就体弱多病,经常感冒。每次,她的父亲会买来柠檬,榨成汁,哄着喝下。柠檬对于叶子来说,意味着健康、快乐。叶子让我喝过一次纯的柠檬汁,那酸爽,想起来牙都能掉。
叶子,是个阳光积极、乐观向上的女孩。相对来说,我反而不像电脑里,那个各种能扯的“我”。她说,现实中的我,有时看上去会觉得有一丝可怜,尤其是偶尔露出的眼神,有一种淡淡的忧郁。
那段时光,我和叶子牵着手走在校园里,走在大街小巷,一起坐在公园长椅看夕阳……
“猪,我希望若干年后,白发苍苍的我们,也能像现在这样,相互依偎看着夕阳。”叶子深情地看着我。
对于“猪”这个昵称,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喃喃道。
“真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叶子把我的手臂搂得更紧了。
我给她买过一双轮滑鞋,那会,我在一家轮滑俱乐部当兼职教练,想了半天,给她选了这个礼物。
“猪,你知道么?男人不能送女友鞋子的,这样我会越走越远的!”叶子认真地说道。
“你忘了?我是轮滑教练呀,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追上你!”
只是,没有想到,最先跑的,是我这个轮滑教练。
“你个死猪!臭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仿佛听见叶子撕心裂肺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我的脑子里断断续续浮现出和叶子在一起时的情景。
我记得后来,叶子跟大春好上了。
显然,大春也不是叶子的最后归宿。
“少尉大哥!想啥呢?”王中铭端着满满的一杯酒问我。
“活着真好!”我随口而出。
“是啊!敬不屈的生命!”老王估计以为我想起了那些出生入死的过往。
“敬可爱的生命!”我说。
这一杯杯酒水,我愣是喝出了青柠檬的味道。
“妈妈,那个叔叔瞪眼好凶喔!”我似乎再次听见了小女孩跟叶子的对话。我站了起来,试着再次找到叶子的身影,却一个不留神摔到了地上。“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耶!”我的耳边响起了《大话西游》里的经典台词。
这天晚上,我喝醉了。断片了,老王说,我醉得一塌糊涂。
断片?这都是我青春的碎片。忽然,我意识到该把这些碎片都拾起来,把青春都收集到一起,写进故事里封存好,留住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与青春有关的岁月。
对了,我叫李少尉,有点奇怪的名字,出生在南方小镇,典型的85后,家中独苗。自打有记忆起,我就是这个名字,但是小的时候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同学们老叫我“少胃”。
我家往上翻两代,都有当兵的。我爷爷叫李解放,据说这个名字是当上了解放军后改的,他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也是因为战争遗留下的伤病,复原回家没多久便过世了,估计连我父亲都不一定对他有多深印象。
我的父亲叫李胜利,曾经在陆军A军“猛虎”坦克团服役,参加过70年代末南疆边境的自卫反击战。
我的叔叔叫李卫国,也是当兵的,他是我们家族的骄傲,陆军C军“夜鹰”侦察大队少尉排长,一等功臣。我妈说卫国叔抱过我,但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卫国叔战死在了沙场,那场战斗发生在和平年代前夕,后来我也才知道我叫“少尉”跟卫国叔有关。
孩童时期的我特淘,虽然是家中独苗,但是完全跟别家的“太子爷、公主”不一样,甚至很少有新衣服穿,老是捡亲戚家小孩穿过的衣服穿,各种补丁,活脱脱的像小“乞丐”。爬树掏鸟窝、打弹弓、下河捕鱼等,这些我没少干,时不时还和小伙伴打架,经常是鼻青脸肿,回到家还要挨父亲一顿暴揍。
那会儿,小伙伴们都说长大了要去当解放军,我是打心里抵触的,家里有俩代表:父亲和卫国叔。父亲当了解放军回来后,人送外号“老板”,不是做生意的老板,而是因为整个人都没有笑容,整天老板着个脸,除了正常工作,就是抽烟酗酒。卫国叔也当了解放军,可是人都没了。
那些年,父亲从不向别人说起自己当兵的故事,自然也没有跟我讲,我更加不可能去问这个“老板”父亲。有一次,我问我母亲,为什么父亲当了解放军回来变成这样一个“烟棍酒鬼”。
母亲叹息说,那是因为父亲心里苦:在那一场边境自卫反击战中,父亲担任所在步兵班的副班长。在一次实施穿插战术过程中,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整个班成员为防止从各自搭载的坦克上掉落,用背包带将身体绑在坦克上,在经过一片山林时,突然遭到敌人袭击,很多战士来不及解开背包带,就纷纷被子弹击中身亡。父亲被弹片击伤昏迷,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人已经躺在后方医院里。经过多方打听,他才知道整个班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存活,这痛苦的滋味可想而知。父亲伤好后,带着全班战友的遗物和抚恤金,天南海北一家家去送,遇到好的战友家人理解也就罢了,也有的战友亲属骂“为什么只有你这当班长的还活着”。再后来,父亲复原回乡,如今还经常时不时给那些战友的家里寄钱。
听了母亲的话,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某些程度上似乎能理解父亲,但是不认同他把情绪带给整个家,不顾我们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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