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窗外,秋雨朦朦,淅淅沥沥。缠绵的雨丝如烟似雾,充溢在整个校园,空气中氤氲着潮湿的气息。雨已经不紧不慢地,连续下了三天了,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教室里,英语老师正在讲着《竹子》一课,老师用标准的美式语音,一边读着课文,一边讲解着里边的单词和语法,细致而又全面。“竹子是世界上最高的草,它生长在中国的南方地区,……它广泛用人们的生活,竹子可以食用,亦可作为建材建造房屋,制作家具。……竹子也影响着中国人的精神生活,有人把它入诗,也有人把它入画………”
此时,一直对英语最感兴趣的三子,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力听课记笔记,整个人可以用“人在神游”来形容,人虽然坐在教室里,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二十里路外,自家的两块棉花地里。
三子的老家地处乐安县的东三乡,曾是巨淀湖的西北边缘,属黄河三角洲退海之地与泰沂山脉余脉的交界处,土地盐碱成分较高,且土质是粘性高的红土,适合棉花种植。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以来,靠天吃饭的庄户人,凭着对土地的深情,靠着吃苦耐劳的干劲,很快解决了温饱。有道是手中有了余粮,心中不再急慌。但兜里没有余钱,总让人心里底气不足。平常日子还好呼弄,一旦遇上点个什么大事急事,生活还是常常捉襟见肘。人常说: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而农民要想致富,在1980年代的计划经济体制下,主要还是从种植结构上做文章。于是在土壤碱性,缺乏水浇条件的东三乡,种植棉花便成了当时绝大多数农民的不二选择。
靠天吃饭的东三乡的父老乡亲,也因为种棉,家庭收入开始有了好转。虽然种棉花是劳累的,但只要有收入,能过上好日子,劳累点又算什么呢?
三子家就种了两块地的棉花,总共有5亩。一块在老河沿儿,一块在南窑。上高一的三子,暑假一放,马上就随家人热火朝天地投入棉田管理和棉花的病虫害防治工作中去了,这一干就是整整一个暑假。每天,三子的工作地点就是棉田。棉花播种出苗之后,需要定苗,除草,施肥;再大点之后,打岔子,抹耳子;到有了花蕾,便开始防治棉铃虫,防止虫子破坏花蕾,进而破坏棉铃,而保护棉铃就是保证棉花的收成。所以暑假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是打药,拿虫子,捎带棉花管理。然而,那个假期,棉铃虫泛滥成灾,仅靠人工捉虫子是远远不够的,三子几乎是天天背着喷雾器打药。今天,老河沿儿;明天,南窑。后天,老河沿儿,大后天,南窑。时间长了,虫子也有了抗药性。于是,加大用药量,更换毒性更高的农药。三子的劳累和家庭的经济负担,也在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人虫大战中,水涨船高。
满怀激情的劳动过后,并不是收获的喜悦,而是人虫大战的疲劳与焦虑。日复一日的劳顿,使三子忧心忡忡。毕竟肩膀稚嫩,不抗摔打,三子希望中间能够下几场雨,一是缓解庄稼的旱情,二是下雨天,可以不用给棉花打药,顺便睡个好觉,好好休息一下。然而,整个暑假几乎就没下一场像样的雨。有时天空乌云密布,也下了几个雨点儿,但不一会儿有云开雾散,艳阳高照,所以改出工还得出工,该打药还得打药,一切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三子直到开学,也没能够在白天睡上一个好觉。好在两块棉田里的棉花,在三子和家人的精心照顾下,长势良好,开学前已有棉花开放。
暑假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日子,暑假也是三子对三年问题了解认识最为深刻的时间。这时的中国,改革开放已经整整十年,农民解决了温饱,但远远打不到小康。城市改革刚刚起步,经济改革在逐步深入,但社会发展中各种各样问题开始暴露出来。农业发展中,农民的积极性已经调动起来,而农业技术和机械化问题还远不适应农业发展的需要,农民的劳动付出多,收入低,农业抵御各种灾害的水平不高。
三子看着窗外的雨,心里暗暗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暑假里,该下的时候不好好下,如今不需要下雨了却阴雨连绵。现在正是棉花收获的时节,下雨容易导致棉铃潮湿腐烂,眼看到手的收成会因减产而收入减少。
三子这时想起了鉴湖女侠的“秋风秋雨愁煞人”,想必那时的秋瑾,不是为了自己生命的凋谢而感叹,而是为了革命的付之东流而惋惜。而此时课堂上,三子的走神儿,绝不是为了自己暑假里的劳顿,而是担心家里的棉花收成,因连绵的秋雨减产。
三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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