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的命运

小学五年级那一年，不知什么原因，养猫的人家屈指可数，导致老鼠变得越来越猖獗。为了保护粮食不被老鼠糟蹋，老鼠药便成了家家户户的必备之品。

姥姥听母亲多次抱怨鼠患的困扰，就让亲戚互相留意，帮助母亲领养一只小猫。养猫的人实在太少了，等了好久，姥姥才从一个沾亲带故的人家要来了一只猫，而且是一只接近成年的猫。只因为他们一家要到城市里的女儿家，才恋恋不舍地把猫送给了姥姥，姥姥第一时间抱着它走了几里路，像送一件奇珍异宝一样送给了母亲。

母亲格外开心，不仅给它悉心营造了一个舒适的小窝，还让它和我哥俩享受一样的待遇，我们吃啥它吃啥。但有一点，这只猫被母亲用一条绳子给拴住了，无论母亲把它放在哪里，它只有半径为两米的活动空间。母亲之所以这样做，是担心它跑出去，误食了吃了“灭鼠灵”的老鼠。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这只猫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并没有表现出想拥有广阔天地的欲望，而是乖巧温顺地在仅有的活动空间里，要么踱来踱去，要么倒头就睡。我和哥哥走近它，和它玩时，它不仅不排斥，还用它特有的声音撒着娇，任由我俩拿手抚摸它。

猫是老鼠的天敌，它的到来，让鼠辈们听声却步，到了晚上，家里再也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了，父母再也不用担心粮食被鼠辈们糟蹋了。

等这只猫完全适应了新环境，对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异常熟络之后，开始不安分起来。它开始上串下跳，但每一次想跳得高一些或者跑得远一些，那条束缚它的绳子就会给它一次下马威。

久而久之，备受威慑的鼠辈们发现了这只猫的致命弱点，开始试探着行动起来。当它们发现只要避开那个半径两米的空间，猫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摆设，便变得招摇起来，一开始只有一两只胆大的老鼠出来活动，到后来，鼠辈们集体出动，鱼贯而行，好不热闹。

看到如此挑衅自己的鼠辈，猫愤怒了，它忍不了，呜咽，咆哮，上串下跳，但它却抓不住任何一只嚣张跋扈的老鼠。所以，一到晚上，家里竟然比以前还吵闹，以前只有鼠辈们，现在又多了一只竭力想维护尊严的猫。

父亲对母亲说：“把猫放开吧，要不晚上孩子们也睡不好觉，粮食又要被糟蹋了。”母亲想了想，坚决拒绝了，因为一个村里，就东头我家和西头小亮家有猫，小亮家的猫同样被绳拴着。其他没有猫的人家，没有一家不放置“灭鼠灵”，母亲无法确定这四处游荡的老鼠队伍里，哪些老鼠享用了“灭鼠灵”，而且无法保证这些享用了“灭鼠灵”的老鼠就一定不被我家的猫给逮着吃掉。

被绳子束缚的猫，越发变得焦躁不安，挣扎得久了，甚至还会发出凄厉的叫声。到了后来，由于它挣扎得厉害，脖子里的毛都掉了下来，露出鲜红的肉色。我和哥哥都很心疼这只猫，但我俩同样担心给它松开绳子后，结果不可预测。

一连两个星期，这只猫只要到晚上我们快要睡觉的时候，就开始挣扎，就开始呜咽，就开始咆哮，就开始上串下跳。直到把还是一个孩子的我折磨到开始思考：生而为猫，它不就应该去捉老鼠吗？

终于，在一个夜里，我起夜去方便时，用早已经准备好的剪刀，剪断了束缚在那只猫脖子上的绳子。那只猫没有做片刻停留，就在黑暗中展开了对那些嚣张已久的鼠辈们的屠杀。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因为恢复自由的猫尽了它的天职，更因为我让一只猫成为了一只猫。

可是，早上醒来，母亲最早发现了那只猫在东墙根底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奄奄一息。显然，它还是误食了吃了“灭鼠灵”的老鼠。

尽管父亲为它找来了医生，灌药，打针，也没有挽回它的生命。它难得自由一回，可这一次自由便丢了性命。

母亲看看被齐刷刷剪断的绳子，又愤怒地看看我哥俩，我没有做遮掩，老老实实承认是我放开了这只猫。让我无比诧异的是，我竟然破天荒没有挨揍，母亲只是责令我去把这只猫找个地方埋掉。哥哥和我一起，把它埋在了我家自留地的一棵梧桐树旁边。老实说，给它挖坑的时候，我心里非常难受，尽管我的出发点是好的。

今天，我写下这些文字时，还是忍不住问自己：一只猫的命运，到底该不该由人类为它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