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是个浪漫之地,可惜于而言振保只是一处路过。
这一次路过,对他来说,亦是一种奢侈,振保是个苦学生,在英国爱丁堡一所学校学纺织工程,雾都伦敦存留在振保的记忆不过是地底电车、白煮卷心菜罢了。
他无事可做,傍晚出来遛弯,想起好不容易到一趟巴黎,竟也不过如此,空旷的大街上,街灯黯淡的打在脸上,本就晦暗的脸更发显得泛黄了。振保叹口气,一路走过,心底越发荒凉,脚步声也愈发响亮。
黑衣妇人略略回头望向他,女人蓬松的黄发,瘦长的脸,算不上好看,不过不要紧,她的黑蕾丝纱底下穿着红衬裙,而振保是最喜欢女人穿红色内衣的。
按了按口袋里不多的几个闲钱,他跟了上去……花了三十分钟,换回了最羞耻的经验。
好在,他还可以跟人吹嘘“到巴黎之前还是个童男子呢!”
在英国住久了,东奔西跑也找了些小事做着,振保的经济渐渐宽裕了些,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玫瑰。
玫瑰,是花儿的名字,也是这位初恋女子的名字,读来唇齿生香。
振保自己也糊涂,不知道是如何对她着迷的,大约只因为年轻,他既纵容着玫瑰的天真,也不打算去弄懂她为什么总喜欢对着一只鸟儿说话,唯一确定的事是,他不会娶她。
离开的那天,玫瑰却哭了,平素永远潇洒又漠然的玫瑰紧紧搂着振保,她的眼泪流了一脸,年轻的身体恨不得生在他身上,振保做梦也没想到,玫瑰爱他爱到这程度,最终振保倒做了一回柳下惠,硬着心肠把玫瑰送回家了。
自然,这事他是不大愿意往外说的,他心里骄傲又懊恼,既对自己的操行充满惊奇赞叹,可又忍不住去后悔。
经了这次初恋,振保索性把之后的女人都称之为玫瑰了。
第一次见王太太,是在她洗头的时候,虽顶着满头雪白的泡沫,倒是浑不在意,轻飘飘丢下几句话,紧致光滑的皮肤从振保眼前一晃而过,不经意间掉下的那颗泡沫星子,悄悄的腻歪在了振保手上。
王太太有一个娇媚的名字:娇蕊。
娇蕊很美,即便结了婚,外面仍然有不少追求者,碍于她是朋友妻的缘故,振保极力压抑自身情感,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么挖空了心思找来各种借口,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跟娇蕊滚床单的理由。
娇蕊这个人呐,像浴室里散落一地的发丝,织起了天罗地网,他哪里逃得出。
黑暗中的娇蕊,静静的点上香烟,振保终究做不成柳下惠,把娇蕊按倒在琴键上亲吻,王家厚实考究的床上,他如愿以偿的与娇蕊相拥而眠。
自此,振保过上了无耻的快乐生活,住着王先生的房子,睡着王先生的女人。
可娇蕊说:我真爱上了你了。
这不止是一句话,而是娇蕊生平第一次爱。
得知丈夫已要归来,娇蕊奋不顾身的将自己满腔情义于字里行间倾诉于丈夫,提出离婚。本以为振保会欣喜若狂,却换来对方冷冰冰奔跑的背影。
年轻美貌的娇蕊,从来都是备受宠爱,总以为彼此相爱自然可以排除万难爱下去。可这会子也没辙了,在振保身上洒下最后一把眼泪珠子,她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只听说,她最终仍然是跟王先生离婚了。
像一朵浓艳芳香的红玫瑰,被振保摘下来欣赏过一阵,却终究是留不住。
孟烟鹂白,很白,脸儿秀丽而单薄,细细的身量几乎毫无波折。
振保与她结了婚。但心里并不满意,打从一开始他就意识到了烟鹂的迟钝、胆小,只是当时尚能勉强忍受,到后来烟鹂失去最后那点子少女独有的美,振保越发看不上,却已经麻木。
他开始宿娼,反正烟鹂也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了又如何,振保想着,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白得乏味的妇人。
这个女人算不上玫瑰,不,连白花儿都算不上,顶多只是昨夜吃剩的那颗饭米粒。
在公共汽车上偶遇娇蕊,已是朱太太的娇蕊,脸蛋儿身段儿和从前比,都老胖了许多,抱着孩子问振保:你呢?你好么?
振保却没忍住情绪,眼泪汪汪,流了满面。
后来想想他自己也觉得甚是可笑,明明该哭的不应当是他。
家里没一个得力的主妇的确是件委屈的事,振保每每只在外请客,从来不把朋友往家带,烟鹂日渐愤愤,逢人便叫委屈,振保越发不敢放她同别人应酬。
黄梅天,下雨,振保临时回家拿大衣,看到与平常无异的妻子,振保心里既有些安心又莫名的心慌,他总觉得不大对劲。
年轻的裁缝一脸菜色,长期的劳作让他有点佝偻。振保冷眼看着他和妻子,心里已然明白些什么,却不肯说出口。外面的雨让他觉得湿寒,可室内的一切更让他觉得闷热压抑,急于逃走。
从此更加放浪形骸的振保,日日带着女人出去玩,也不拿钱给烟鹂,烟鹂反倒不复从前的木讷讷,反变成了勇敢的小妇人,敢于大声的哭诉:……这样下去真是要了我的命……他不是这样的人呀!……你替我想想,叫我这日子怎么过?
玩累了回家,灯光下看到烟鹂的脸,倒成了一朵有了皱纹、干巴巴的白玫瑰,除了有些干瘪乏味,倒也有了几分沉着的美丽透出来。
小柜子上的热水瓶被振保扫到了地上,烟鹂吓坏了,像只斗败的母鸡一样被吓出了房间,振保倒是乐了,他好像赢了,又好像还是输家,只得又哭又笑。
终究是要生活,振保关了灯,重重的叹气,在他的生命里,终于再无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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