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拐子

文/图：艳如笑

        我在公车上遇到陈拐子时，有点诧异，他是怎么跑到这个城市里来的？

        见到他，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小时候的课外书只有小人书，巴掌大小的一本，一面一幅画，画下面有两三行的文字说明，每幅画之间有情节性的关联，叫连环画。

        如果哪个孩子手头上藏有几本小人书，他就会成为其他孩子巴结的对象。但我们小时候极少有孩子拥有零花钱，买一本小人书要几毛钱。几毛钱对小孩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镇上的陈拐子就有很多小人书，一整箱，他在我们眼里是最富有的。可他的书不外借，只出租，两分钱可以租一本，后来涨到五分钱一本。

        他的摊子只是一张大大的塑料布，一个木箱。开摊位的时候，他把书一本一本整齐地摆在塑料布上，收摊的时候再把书一本一本码进小木箱里。他的摊就摆在汽车站停车场边，停车场不过是个四敞的棚子，棚子两边有木棍搭的简易的凳子。租书的人可以边坐等车边看小书。

        陈拐子用手走路。他婴儿时得小儿麻痹症，双腿弯曲变形，细小伶仃。所以他的腿一直就是盘在一张木板上，走路时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一左一右往前挪。其实身子也是畸形的，鸡胸驼背。他有两个哥哥，长得高大威猛，在镇上开店，一个开杂货铺，一个开肉铺。他爸是小学老师，和我妈是同事，平时不太爱说话。

        陈拐子没有上过学，但他认得字。他靠摆小人书摊，大概够养活自己。

        他有书，他认得字，他会挣钱，所以镇上的孩子从来没有欺负过他。唯一对他不够友好的一地方就是大家都叫他陈拐子，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童年的大多数时光是在他的书摊边度过的，我苦心积攒的零钱也大多入了他的腰包。

        现在在我工作的这个城市遇到他，就好像见到了一个老熟人一样。

        我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他说去车站搭班车回家。我说那你从哪里来呢？他说从上海来。我又问你去那里干嘛？

        “我去逛逛，我一年有大半年在外面逛，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像我这样的人，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到今年为止，我只剩西藏没有去过。”他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可要花好多的钱！”我笑着说。

        “我一分钱也不花，一路讨过去。”他咧着嘴笑。“我在外面想回家了，又一路讨回家。”

        “回家干什么呢？现在可没人看小人书了。”

        “修家电。我帮别人修家电。”

        “你真厉害！”

        “我得养活我自己，爸妈已经去世了，总要想办法活下去。”他嘿嘿地笑。

        我快要下公车了，把身上的零钱给了他，他很爽快地收下，双手合十，笑盈盈地说“你心肠真好，菩萨会保祐你的！”我笑了，并要他路上当心，注意安全。

        我知道他没有什么可以怜悯的，只是生活有点不方便而已。当活下去成为人生的唯一目标时，生活就会变得更加简单直白。尽管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出于无奈，但你能否认这是上苍对他的另一种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