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路看雪

十一月是杭州的银杏月。千禧年后杭州的新建住宅时兴种的树木有银杏、桂花、朴树、栾树。银杏算是其中的名贵树种。二十年眨眼过，现在每个小区或多或少能见到一些银杏树。十一月一到，满城树叶次第变黄。先是栾树，继而是鹅掌楸，接着就是银杏。小区角落里一树一树的金黄。有些街道两侧行道树种的也是银杏，形成队列，黄灿灿地延伸开去就更好看了。一天我去翠苑那边菜市场买菜，骑车经过文菁巷，一巷黄叶铺面而来，忍不住驻足观赏。买菜后为此占了一绝：《晨起文菁巷买菜》

西风吹到文菁巷，昨日青翠忽尽染。寻常景色寻常看，何必驱车上指南。

杭州人为了看银杏是愿意跑去远一些的地方的。但如果是去长兴的银杏长廊又略远了一些。近杭州城区有两处赏银杏的胜地，一处是富阳杨家村，另一处是临安指南村。每到银杏月的周末，这两个村子便会人满为患，山路旁停满车子，不时就是大堵车。

二十九号气温都还近二十度的。到了三十号，气温断崖式下降。三十号下午天空甚至飘起了雪。多少人大概和我一样，以为这雪只是点缀意思而已，既不会下很久，更不会积起来，毕竟往年杭州下雪没有这么早的，户外银杏叶子都未落光。然而到了晚上，雪没停，反而越下越大。阳台刮进来的风也有点朔风的意思了。

第二天晨起我发现外面雪已停罢。楼下不落叶的乔木以及草地上覆盖了白白一层。我打算去西湖边转转，毕竟雪湖难得一见。穿戴一番后下楼又被寒风劝回。罢了，太冷。湖边此刻想见都是人，不去也罢。

午饭后我联系阿宝，是否愿意湖边小坐。阿宝闻言很快决定放下手头工作，并定好在断桥边的星巴克碰面。有了约定我便顾不上天寒地冻，草草出门直奔断桥而去。嗐，年年看断桥残雪，年年觉得没看头，可还是年年去看。我比阿宝先到。到断桥的时候天空又落雪，劲头还不小。

断桥边这家星巴克位置很好，二楼窗户望出去西湖就在眼前。手捧热乎乎的咖啡，赏着窗外的断桥飞雪自然惬意。可是今天别说临窗的位置，就是楼梯过道上也站满了人。平日里买咖啡都是买好即走，今天我却很希望可以坐下来。

不想挤在里头，于是我转到北山路看景。北山路的梧桐，九里松的红枫近些年也算是杭州人秋天的心头好。这时梧桐树叶正黄，多数还未凋落。沿湖树梢黄叶连绵，倒映湖中，黄叶上又积了薄薄一点白雪，透过飞雪远望过去真是有如油画。

阿宝终于来到。他穿着一双新皮鞋，新鞋膈脚。但是想坐下来是不可能了。我提议还是走走，要么去保俶塔下的纯真年代书吧，要么沿着葛岭上抱朴道院。两者都在宝石山山腰位置，可以俯瞰西湖，除了废脚外，都算是不错的选择。阿宝选择去抱朴道院。然而沿着葛岭路走到山门口的时候我改了主意，还是先去玛瑙寺吧。山门前方就是玛瑙寺。玛瑙寺闹中取静，往年就是我们常来打卡的地方，刚巧今年里面还搞了个网红咖啡馆。

玛瑙寺旧时是寺庙，现在却已经不用作礼佛。屋舍厢房大多做展览用。今天展出的是美院学生的国画作品。入门两进后是一个小广场，据说是旧时大殿遗址，散布磉鼓十余只。有游人三两个，手持相机在遗址上拍照。此时雪势渐大，有漫天飞舞之态。寺中飞檐斗拱，修竹挺立，白雪翠竹，交相辉映。转过一道曲径，树木遮挡后是一栋两层的仆夫楼，楼前池塘一洼，亭阁一座。此处环境较之前又幽深一些。

咖啡馆便在仆夫楼内。推门而入，室内温暖如数日前，懒散坐着十多人。店员说二楼也有座，于是我们又上到二楼。二楼室内是开敞式的包间，外围有一圈回廊，沿着回廊摆放着一些桌椅。为了观景，大家都选择坐在回廊处。客人基本集中坐在南向面朝亭子的回廊上，此处观景位置最佳，其它三侧几近无人。我们坐在西侧回廊，不一会店员便将咖啡送上来。咖啡味道无特别之处，此刻胜在热气腾腾。平日或忙于工作，或忙于家务杂活，我们近几年鲜少有二人约会的时刻。现下在湖边小院，手捧热饮，看雪落松枝，闲话家常。我心念让这样矫情放空的时刻长久一些吧。

阿宝提醒我们该回了，接娃放学。此时路上堵车厉害，湖边不好打车。出了玛瑙寺后我们便沿着北山路朝曲院风荷方向走，估计到曙光路路况会好些。经过西泠桥又驻足看了一会，雪天的湖面水汽蒸腾，孤山已是白茫茫一片，远处的保俶塔如风雪夜归的老人。浩浩渺渺中苏堤远远向湖中伸去，阮墩环碧尚还能看到，更远处的湖心亭就只剩一抹残影。湖面有游船三两艘仍在运行。又想起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可惜自我来杭州，湖心亭似乎就不对百姓开放。时至今日，都未能如愿登岛一游。

每逢雪天，必然会想起张岱，还有雪夜访戴的典故。又会联想到我偶像苏东坡的承天寺夜游，“庭下如积水空明”，“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回家后我又占了一绝记当天之游：《北山路看雪》

风吹孤山瘦，雪落断桥轻。每逢恨张岱，遗响湖心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