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在客栈一连住了十几天。
“逍遥大哥,阿奴在抓蟑螂,你去帮帮她吧!”小蛮不认生地凑上前,对李逍遥道。
李逍遥忍不住后退半步,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跟你很熟吗?再说,阿奴那丫头笛子一吹虫子一放,都可以和蟑螂做朋友了,我帮啥忙?灵儿那个胆小鬼被蟑螂追着哇哇叫才要帮忙的好伐?
“掌柜的啊,我看那个人不对劲,好像是小偷,别把阿奴抓走了!”小蛮又急冲冲地过来。
“哦,抓小偷啊!抓小偷、灭火什么的,月如最擅长了,她会搞定的。”李逍遥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看,那么多碗!都要她一个人洗,太辛苦了!你快帮她一起洗啊!”小蛮气呼呼地说。
“我跟你说,阿奴啊,她最爱洗碗了,而且洗的又快又干净,你说是不是?”李逍遥冲阿奴笑了笑。
“是啊!嘻嘻,逍遥哥哥说得对!”阿奴开心地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洗碗。
真是狡猾!小时候就这样,难怪老了那么老奸巨猾,总是变着花样捉弄她。话说回来,怎么他们从小时候就这样?直到上了年纪也还是不紧不慢的,要她每天干着急,大好年华就这样给白白耽误了!不过,师父这个时候年纪还太小,会不会不开窍呢?还是要再等两年?
“逍遥哥哥,你看我这个花篮烧卖是不是蒸太过了,你尝尝?”灵儿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烧卖,夹了一个吹了吹,喂给李逍遥。
“唔……好吃好吃……好烫,唔,不过好好吃!灵儿刚刚好,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李逍遥笑颜眯眯,温和地看着灵儿。
“嘻嘻!”赵灵儿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开心地跑回厨房了。
小蛮打了个冷颤——不行,竞争对手这么强大,再晚就来不及了!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银环,喃喃道:“不行……我得放大招了……”一双大眼珠子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这天,阳光晴好,小蛮一早起身就来厨房找阿奴。一般阿奴每天都要准备一天要用的食材。
“哎呀!莲子没有了……看来,要去市集买一点回来。”阿奴对着空空的罐子,喃喃自语道。
“是吗!我看看。”小蛮凑过来看了看,“真的没有了呢!”
“小蛮姐姐,你要不这边帮我看着锅,我去去就来!”阿奴对小蛮颇有好感,虽然她怪是怪了点,但对她挺好的。
“别叫我姐姐,叫我小蛮就行啦!”小蛮连连摆手,故意歪着脑袋想了想,对阿奴道:“但是我觉得,市集的东西都不够新鲜,开客栈嘛,就是要用最新鲜的食材,这样客人才吃得高兴,生意才够好啊!”
“哦……”阿奴乖乖地点点头,又想了想,“如果客人喜欢吃,那逍遥哥哥就会很高兴……”忽而兴奋起来,抬头问道:“那小蛮,你觉得要去哪里找新鲜的食材呢?”
“我呀!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可多好东西了……”小蛮见阿奴上道,故弄玄虚地笑了笑。
“在哪在哪?”
“就在……”她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在阿奴耳边说了几个字。
“三桌荷花豆腐汤,二桌的干崩肉丝好啦!”又是宾客盈门的一天,李逍遥左右手各拖着一盘冒着热气和香味的菜,身法极快地跑到两张桌子前,利落地端上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瞬间移动”?!
嗯,一切尽在掌控。李逍遥忙了一上午,伸个懒腰;正美滋滋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当中,忽而一阵特殊的药香钻入鼻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见两个窈窕的身姿站在门口。
她们一个身穿紫锦深衣,一个身着广绣蓝裙,无论风姿还是气质均堪得上是芳华绝代、人间罕有。李逍遥没见到灵儿以前,曾以为世上最美的就是村里的香兰;再之后他又见到王蓬絮,才知道世界上漂亮的女孩这么多。
蓝衣服的女孩清纯可人,却略显稚嫩,李逍遥只是匆匆扫过,便被另一个纤细颀长的丽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五官自是清丽绝美,但更吸引人的却是那股神秘脱俗的气质。明明观其长相,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但人间这种年龄的女子,却绝没有这般如水的沉静和成熟;紫衫飘飘似仙,露出一截皓白匀称的手臂上,醒目地画着暗红色的纹身,回旋妖娆,圣洁中显出别样的妖媚,竟是感觉要顺着她的手臂爬向衣袖里面……李逍遥呼吸一滞,禁不住心跳加速起来。
“你是……这里的掌柜的?”她望着李逍遥,声音悠远纯净,如箜篌丝竹般响彻耳畔,使听者恍然如梦。
“是、是我。”李逍遥不知说什么,只得傻傻地点点头。
“呵~想不到居然是个小孩子呀!”轻轻一笑间,眉间凝聚的愁怨骤然化开,有如萱花绽放迎接拂晓,休说文字言辞,便是图画,恐怕也描不出其神韵。
说话间,客栈里的人也注意到这两个女子,瞬间嘈杂吵闹的客栈安静了下来,众人有意无意都在用眼光偷偷打量着她们。
李逍遥平素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孩子,不相信他就是掌柜的,但是这次,他除了呆呆地傻笑,完全说不出半个字。
蓝衣服的女孩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忽然抬头对紫衫女子道:“紫萱姐姐,我有些头晕,我想先去房间休息。”
紫衫女子点点头。李逍遥忽然醒了似的,微笑道:“二位客官,您好您好!是要……住店是吧?”
两个女子颔首。
“那、那麻烦在这里登记下名字……”刚才听她的名字是“紫……轩”?挺好听的嘛!
他屏息凝视,只见两个女子动作娴雅,紫衫女写下“紫萱”,蓝衣女孩写下“龙葵”,李逍遥连连暗叹,爽快道:“好嘞!天二间楼上左转,门口挂着牌子,我带您二位上去哈!”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你忙。”名叫“龙葵”的蓝衣女孩冲礼貌地点点头,对紫萱道:“紫萱姐姐,我们走吧!”
“你先进屋吧!我还要四处看看。”紫萱道。
龙葵说了声“好”,又对李逍遥略施一礼,便往楼上走去。
她身形纤瘦,柔软的湖蓝色长裙与她的人宛如一体,走路悄然无声,好像风中的精灵,又仿佛飘动的……李逍遥不知为什么,冷不丁哆嗦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刚才施礼的样子,好像他从前在画册上看到那个一千多年前古代女子的行礼姿势……
“小哥?”
“啊?啊!哦哦,客官!您吩咐!”李逍遥发现自己晃神,脸上有些赧红。
紫萱看似并未在意他的窘迫,微微蹙眉道:“这里最近,有没有……”
“什么?”
“有没有……”紫萱想想了想,忽然摇摇头:“算了。——给我找个清静的座位,随便两道你们特色小菜吧!”
“好、好!”李逍遥连忙答应,清静的座位是吧?一号桌冲着门外太张扬,九号桌靠着楼梯太逼仄,七号桌应该刚刚好,正好八号桌没人,也和五号桌那一伙小贩江湖卖艺的有些距离,还比较安全……
果然,人美是王道。此刻,若是给小蛮看到李逍遥对来历不明的女子这么上心,估计又会跺脚捶胸感叹朽木不可雕也。
片刻后,李逍遥端着一个白瓷碗,里面盛着热乎乎的血糯米,上面还点缀着几颗莲子和花瓣,端到紫萱面前。
“客官您尝尝,这个是我们家妹妹新学的点心——莲子血糯饭。”
莲子血糯饭,是用颜色殷红如血的血糯米蒸熟成饭,再加猪油、白糖炒制,然后用莲子、蜜枣等蜜饯装饰之后,撒上玫瑰或者规划花瓣而成。口感香甜软糯,吃下去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紫萱纤细的手拿起白色的瓷勺,舀了一勺殷红的糯米,旋即张开花瓣一般的嘴唇,在嘴里嚼了嚼;忽的,她眉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太甜了。”
李逍遥却不以为意地笑笑:“客官您有所不知,这莲子本心苦,但有养心安神的功效,所以剥除掉莲子心,再用砂糖和蜜饯中和,这样才好吃嘛!”
“莲子本心苦……”紫萱放下瓷勺,低头望着血糯饭,若有所思地重复着。
“呃……”李逍遥不知所措,挠了挠头。
“不好啦!逍遥大掌柜!”小蛮飞奔跑来,带起一股风席面而来。
“又怎么啦?”李逍遥见惯她一惊一乍的作风,此时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点感激她的突然出现,给自己稍稍解了围。
“阿奴……阿奴不见了!”小蛮大叫道。
“哦,她应该是去买菜了吧?要不就是去十里坡抓蜂蛹了,没事,不用大惊小怪的!”
“不不不!她说要出海!”小蛮瞪大眼睛,一副“事情很严重”的模样。
“哎呀……”
李逍遥话音未落,却见紫萱突然站起,一双美目紧盯着小蛮的脸,忽而握住她的胳膊,厉声道:“你是女娲族后人?!”
小蛮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拽了拽胳膊,奈何紫萱好像试了蛊咒一般,胳膊酥软乏力根本无法挣脱。
“那个,有话好说嘛!别动手动脚的,我又不认识你~”小蛮见硬的不成,放软了语气哀求道。
她们俩的胳膊上都有一个纹身,细看之下暗红色的蛇形回旋盘绕,竟是一模一样!非但是纹身,两人的头发也都是微微透着暗红色的光,难道,她们是——
“好好好!我跟你走,我打不过你,我听你的还不行嘛?”小蛮似乎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撅了撅嘴,竟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紫萱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灵力,于是便找到这里,没想到……你为什么能在这?”
“这个呀……”小蛮讪讪地一笑,不安地摸着辫梢:“总是能找到一些方法的……”
紫萱盯着她的脸,不怒自威,与先前温婉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半晌,她长叹一口气:“逆天行事终有谴,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小蛮吐了吐舌头。
紫萱沉默不语,李逍遥见自己杵在中间有些尴尬,干咳了一下,道:“那个,二位客官,你们聊,吃好喝好,我先撤了。”
“不行!你还要去救阿奴呢!”小蛮一把抓住他,不依不饶道。
李逍遥不耐烦地摊开手:“喂,小姐,什么救不救的?阿奴也是有本事的好吗?她那堆毒虫子普通人谁招架得了?再说,我们这个渔村就这么大点,撑船的水生叔只认钱,张四哥才不会带她出海,方老板的船在苏州做生意,还能有谁?!你真当我是傻子啊!算了,懒得理你,我先去干活了……”
“别走呀!”小蛮急得快哭出来,忽而一跺脚:“她、她……是我、我用法术送她去的,但是不知道怎么送她回来,你再不去,我真怕她……呜……回不来了……呜呜……师父……”
“她死不了。”低沉的声音,透着不可忽视的气势与力量,仿佛是掌控着世间生死的魔神即将到来。
众人抬眼望去,见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人影,其中一个李逍遥认出是龙幽,怀中横抱着昏过去的阿奴;另一个,李逍遥却没有见过,但却比龙幽更加深沉难测。
他身着玄色暗红长袍,眉剃锐飞扬,黑如墨染,那双眼睛像是午夜的星星,深不见底,又透着妖冶的红光,隐隐有一股难言的魔力,似乎只要望上他一眼,就会轻易被夺走心神。
此刻,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逍遥的身后,低声道:“紫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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