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治老馋猫记

惩治老馋猫记

人格的尊严是不可侵犯的，但在这个朋友圈内，却不顾忌这些的，他们认为，他们的手段能够治愈一个朋友的顽症，解决社会所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个朋友圈是在年轻时结成的，都是同班同学、真挚好友。最初是十二名，以后病故三人，现健在的九名，都已步入垂暮之年了。他们结拜兄弟的宗旨，是要做个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有益于社会的人，谁要不学好，不成器、腐化堕落，谁将受到圈内纪律的惩戒。

历年来，这个圈子采取不同手法，治愈过好几位朋友的病症，把他们引上正路。这一手真绝，几十年来，大家相安无事，现在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做人。可是，前不久，有位朋友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陷入泥潭极深。这人姓李名真，外号老馋猫，是个老干部。这位老兄的错误是，在他退休后担任一家公司的名誉董事长时，经常轮番参与公款吃喝，有几次竟喝得醉醺醺的摔倒在地，送进医院被确诊为酒精严重中毒。他是在痊愈出院后圈内朋友才知道的。要不要执行圈内纪律惩戒他？圈内人士意见不统一，有人认为，他年龄大了，退休了，且大病初愈，就算了，饶过他这一回。另一部分人认为，必须执行原定的纪律，如果这次丢掉原则，以后就不好收拾了。争执好久，决定还是狠狠惩戒他一番。

一天，这个朋友圈一行七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李真家，为首的老杜劈头盖脸地喝道：“老李，你这个老馋猫，怎么又参与公款吃喝，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说这次怎么办？李真自知理亏，从床上坐起来，面带病容嗫嚅着：“饶了我这回吧，公司已给我警告处分了，还让我退还一部分饭钱。”“你退还多少？”“400元。”“每人用公款吃喝平均多少钱？”“1200元。”“太少了，太少了，才三分之一呀。怎么处罚的这么轻。”“可以了，有人用公款吃喝已超过五位数了，也没有怎么处理。”“你能和他们比，你是我们圈内的成员，我们的规定是，凡用公款吃喝的，要加一倍、两倍处罚。”“我们哪有这个规定？”“你老糊涂了，公社化期间，你用公款买肉买酒，大吃大喝，那时我们是怎么处罚你的？”李真沉思许久，仍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最后还是老杜详述了事情的经过。

老杜说，1950年春，李真在黄河边一个村庄土改时，因吃喝问题曾受过最严厉的处分。那时，工作组是轮流吃派饭的，规定每户管饭两天，饭后付给政府统一印制的饭票，然后农户用饭票抵缴公粮。有一天，李真被派到他的一个远方表叔家吃饭，他想利用这层关系改善一下生活，于是让表叔割了两斤肉，打了两斤酒，用苜蓿芽包了顿水饺吃。饭后，李真要付饭票和酒肉钱，表叔就是不收，推辞来推辞去，也就放弃了。这件事让上级知道后，先是通报批评，退赔那顿饭的全部开支，然后党支部决定，取消他的入党后补期。这还不算，这个圈内的朋友还召开会议，让他站在中间，严厉批判他，说他违反土改纪律，贪污饭票，生活特殊化。从此，大家就称呼他为老馋猫。老杜最后说，馋猫的特点就是记吃，不记打。老李，你说这次该怎么办？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

李真猛地醒悟过来说，我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不过，人老了，还惩处？老杜说，人老了更要保持晚节，也说明老朋友还在关心爱护你。李真颤抖着站起来问，还站着吗？大家面面相觑。一直站在旁边护理李真的老伴，也主动教训教训老头子一番，免得他再摧残自己的身体，但考虑到丈夫的病情，就打着圆场说，他身子还虚弱，是不是先来文的吧。朋友们用眼神交换完意见，都默默点头同意。

李真让老伴搬来把椅子放在中间，然后坐下来老老实实地接受朋友们的批评、责问、训斥。

“.…..老李，四十多年来，你担任过二十多年的秘书，七、八年的办公室副主任，十年来的副秘书长，是专门在节日前给领导机关起草禁止用公款大吃大喝的通知的，该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为什么你老是教训别人，不严格要求自己？你是不是个言行不一致的伪君子……我们为有你这个朋友而感到羞耻!”一位姓牛的老头打着头炮。

“我这老毛病太难改了，我一闻到酒香肉香，我就走不动路了……我一接到赴宴的请柬，不管它是公款还是私人掏腰包，我就全身火烧火燎的，恨不得马上就去大吃大喝、大嚼大咽一番……”李真装出诚恳的样子在检讨着，他的老伴在一旁偷偷抿着嘴笑着。

“这是陈词滥调！官场上的套话！你别再糊弄我们。你每次都讲这些，就是不改。你每次都像偷吃的老馋猫，让主人抓住打了，碰得头破血流，可伤疤好了又忘掉痛了，依然我行我素，照吃不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位姓王的老太太的火力更猛烈。

“我改，我改，今后一定改……”李真低头表示悔改。

“你还能改？笑话，你的心灵和躯体已被酒肉腐蚀得麻木不仁了，已经是个不可救药的人了，你还能改？”年龄最大、头发最白、身材最小的老郭训斥完，接着又心平气和的讲道理：“哎，从那个年代到这个年代，我们丢失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就说用公款吃喝问题吧，已讲了半个世纪了，还是你讲你的，我吃我的……，一个人的悲剧，就是明知道这是个雷区，却还是冒险去踩，这还是心存侥幸心理，踩着了就毁灭，踩不着就挺身而过，以后还是经不起诱惑，见美味就吃，见美酒就喝。你记着，李真，你吃的喝的，那是父老乡亲的血汗！是民脂民膏！你应当感到羞愧！你这个吸血鬼。”

有人认为这言辞过激，有人认为这恰如其分。双方争执了一会儿，多数同意对这种没有自控能力的人，就应当狠狠刺一下。矫枉必须过正嘛。

统一思想后，老牛扭住李真的耳朵问：“你这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几十年来我们教训过你多少次了，怎么老是……”

李真的老伴悄声提醒：“轻点。”然后又提高嗓门喊道：“说呀，为什么改不了你这老毛病？大家狠狠教训过多少次了？这样的批判会开过多少次了？……快回答呀，你这个馋猫，真是老没出息的家伙。”李真痛的边咧着嘴巴哼哼着：“记不清了，记不清了……”老牛说：“是呀，板子打得多了，是记不清楚了，也不怎么痛了。” “痛呀，不过两三天就好了。”“好了就记吃不记打了。”“对，对……不过老天爷狠狠教训了我一次，让我酒精中毒，大病了一场，差点要了老命，这让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时间长了你又会忘掉的……你记得我们惩罚你最重的是哪一次？”“记得，那是一九六0年。”“为什么事？”“你松手，让我想想……”李真的老伴也感到扭耳朵扭得时间长了，忙用眼神示意老牛放开手。

老牛回到自己的座位催促着：“说呀。”李真沉思片刻说：“那是国家最困难时期，不少老百姓都吃不饱饭，有逃荒乞讨的，有得浮肿病的，还有饿死的。一九六零冬季，我带着一个工作组到最偏僻、最贫穷的公社去调研，有一个星期天，我忽然心血来潮，想打打牙祭。你们想，整天清汤寡水的，长期谁受得了，大家都想吃一顿有鱼有肉有酒的大餐。于是我给大队下令，让他给五个小队摊派面、清油、肥羊、鸡鸭、活鱼和酒等。这当然都是集体的，小队没有就摊派，一切就绪后，我们请了两个厨师，做出四个凉菜、六个热菜。我们一行六人，昏天昏地吃了整半天，才全部打扫干净。那次也有两人喝醉，其中就有我。后来上级发现后，先是通报批评，经济上如数退赔，接着我还受到党内警告处分，其他的都给予批评教育……。”

老郭打断他的话说：“那时我们就感到对你的处分太轻了，后来我们决定在我们朋友圈内严惩你。李真，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教训你的吗？”李真忙说：“记得，记得，我刻骨铭心的牢记着。你们那次真狠呀，打我的屁股，罚我站，还不准让我喝水。”老郭问：“哪为什么还记吃不记打呢？为什么不能理智的控制自己的欲望呢？为什么屡教屡犯呢？”李真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的意志太薄弱……”老郭说：“对，这就是问题的症结。”老郭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李真，你记住，狅嫖会染上髒病，滥赌会倾家荡产，吃喝玩乐会毁损人的声誉，贪污受贿会使人心惊肉跳而百病缠身，一切违法乱纪行为都会损害党的形象和个人健康的。记住了吗？……好，哪这次怎么办？”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打！罚他站着!还有人提出，让他跪下。李真吓得直打哆嗦，他知道，这些老朋友动起真格来，他是难以承受的。李真的老伴急忙摇头反对。争执好久，大家考虑到李真的身体虚弱，担心有人出手太重，决定让李真爬在一张单人床上，由他老伴用手打一百下；原应退还一千二百元，现加两倍重罚；向党支部建议给予留党察看一年处分。

在李真家的客厅里，老朋友们在喝茶、抽烟、聊天，李真的老伴时轻时重地用手掌拍打着他的屁股，她边拍打边唠叨着，我让你嘴馋，我让你嘴馋……

对这种人，对这种行为，这样处理看样子不会有多大效果的，但总比没人管要好得多。

过分溺爱、袒护，今后难免祸起萧墙。

（贠红）（2007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