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岁了”,望着院子里柳树,躺在摇椅里的奶奶告诉我。
十月的日头依旧毒辣,晃的人直睁不开眼,我侧头看向她时,熟悉的自豪感涌现在她脸上,我笑道说到:“奶奶,你去年也说你九十了!”,她撇了也一眼,笑骂到:“臭丫头”。其实她真的九十了,前不久伯伯们坐在一起还讨论起怎么给她老人家过九十大寿,对他们而言,母亲年满九十,是村里难得的年长之人,是有福气的,奶奶的长寿也彰显出他们的孝顺。
我和奶奶相差七十,她儿孙众多,我只是其中一个,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不同于其他人家爷孙。我出生前不久爷爷就去世了,我对他的印象只有长辈口中的故事和一张小小的照片,而奶奶我和她并不亲密,我出生时她已经有七十岁高龄了,我从小由外公外婆带大,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去看看她,奇怪的是她每次都能和我絮叨很久,也许是孤独吧。
乡下的一天很长,夜晚更长,八点不到老宅的最后一盏灯就灭掉了,奶奶一个人住了很多年,我们也提了很多年接她过来同住,但都被她拒绝了。
她是一个很讲究的人,讲究到有些洁癖,记得以前在老宅玩,要是地上弄脏了,可是会被唠叨一上午的,因为奶奶的坚持,我们选择了妥协,决定每家轮流派人去照顾她。
奶奶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个“合格”的奶奶,却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即使年级大了,耳背的厉害,听到我的声音,也会亲切的唤我的小名,笑的露出豁牙的嘴。
可在我妈和几位伯母口中,她却是一名“苛刻”的婆婆,每年过年团聚,妯娌们围坐在一起,不免又会追忆往昔。
“婆婆”这个共同的话题,则会引起她们巨大的共鸣,有说不完的话题,而我这个“闲杂人等”有幸的听到过一次。
“你是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还坐着月子,她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我……”说到伤心处二伯母哭红了眼,故事发生在30年前,二伯母家第三个孩子出生,是个女孩,本是件开心的事,可二伯母愁苦了脸,加上我前两位姐姐,在那个年代,对我二伯母来说无遗是晴天霹雳。
她爱她的孩子们,但她更怕外头说不完的闲话,在那个娱乐方式单一的年代,妇女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坐在一起聊家长里短,你家那点事他家那点事,不消片刻就传遍了村子,落后的偏僻村落,依旧保留着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
嘴上安慰着我二伯母生女儿好,转头就变脸,讽刺生女儿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出去。想想也是讽刺。
人往往害怕呢不是社会的不平等,而是惧怕不平等的根源是人心。而压垮二伯母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奶奶的态度,生三姐的时候二伯父在外地打工,照顾二伯母的事就落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重男轻女倒不至于,她对所有都是这种态度,与其说她自私不如说她更爱她自己,二伯母家那段时间并不宽裕,加上焦虑,营养跟不上,奶水不足,想借奶奶几个鸡蛋,却被一句“你吃了我吃什么”堵到无话可说,成为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
不久,二伯母就强硬分家搬出去,爷爷知道后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大姐、二姐养在身边。
在这个故事里,奶奶是“坏人”的角色,是不可否认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她只是一个年满九十的老太太和待我很好的奶奶。
我无从责备她也没有立场责备她。一次偶然的聊天,我开玩笑说起这件事,问她怎么现在脾气那么好,还特意将好吃留给我吃,是不是因为我特别可爱啊。
她只是笑骂了我一句贫嘴,就转过身去嘟嚷了一声“人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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