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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山鬼迷春竹 幻丽湘娥倚暮花

悠悠山鬼迷春竹 幻丽湘娥倚暮花

作者: 洛霞齐飞 | 来源:发表于2022-07-01 17:55 被阅读0次

    苏秦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了青山松柏林,嬴稷正在此处温习武功,一套青山松柏拳法打完,感觉浑身舒畅,充满力量。看到苏秦过来,嬴稷过来招呼道:“先生不远千里来秦,嬴稷感奋,请先生赐教。”苏秦看到秦王竟是在如此休闲场所接待自己,对秦王的敬意也就荡然无存,心中老大不满,自己好歹也是鬼谷子高足。“秦王客气,秦王若是身入江湖,也是一流高手了。”嬴稷惊叹道:“先生懂武?”苏秦拱手说道:“不敢,恩师也是天下宗师,对武学造诣颇深,苏秦于武学不感兴趣,只是闲来无事之时也听恩师与师弟讲述武学之道。”

    “哦,先生请。”嬴稷伸手虚迎,苏秦躬身后退,示意秦王先走。嬴稷微微一笑,走在前列,二人便在松柏林之中畅聊了起来。“敢问先生,有何长策,嬴稷苦恼,请先生解惑。”松柏林茂密葱茏,起到很好的隐蔽作用。苏秦此刻才清楚,面前这位秦王,却有敬才之风,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苏秦也不绕弯子,说道:“秦地方千里,带甲五十万,国富民强,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锐士披靡,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嬴稷躬身道:“先生,请说长策。”苏秦看着嬴稷说道:“我王莫急。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建不朽功勋。然我王之惑,却也明了。”嬴稷对这些大道理不感兴趣,他要听的就是惑,嬴稷不自禁握住苏秦的手,“请先生教我。”

    苏秦说道:“商君变法,废分封,行郡县,其中根由,乃在加强国府权力,中央集权,官僚政治。然此时巴蜀地区实封,本应为天府之国,却水患频繁,驻军良多,徒耗钱财,此为一惑。君上既已加冠,亲政却遥遥无期,穰侯虽为君上嫡亲,也忠心谋国,可君上在乎的,是秦国战车,自己掌舵,他们只能是—随从,此为二惑,东出六国,所需人才良多,秦国不缺军政大才,可合纵连横之才,秦国所短。三难不解,秦王之志,恐难以成行。”赢稷目光一亮,“哦,先生知我之志?”苏秦哈哈大笑,说道:“秦王之志,可在天下一—统。”苏秦特意将一统二字说的极低,几乎是趴在嬴稷耳边说的。嬴稷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先生果然为秦国大政之才,嬴稷若志在天下一统,先生以何策教我,请先生再赐教。”

    苏秦沉吟了一会说道:“天下一统,在缓不在急,我王有治巴蜀之心,却无治巴蜀之人,治理巴蜀,乃水军政三才兼通之人,这天下凤毛麟角,需要机缘,不可强求,君上想必已经有了头绪。”嬴稷对苏秦深深敬佩,看来自己在即位之初的言论,苏秦已经有所研究。“亲政之事,太后为本,君上断然不会为了权力与自己母亲刀戈相向,若有外来之才分权,与穰侯形成制衡关系,渐渐集权与王,使其生敬佩之心,但此中根本,君上心知肚明,外臣只是做事。至于纵横之才,苏秦不才,自可担当,先兄张仪力行连横之策,交好大国,蚕食韩赵魏,乃是国策,齐国目前如日中天,君上可要多加留意。”嬴稷拜谢道:“先生肺腑之言,嬴稷记下了,治巴蜀之人,分穰侯之权,行连横之策,乃先生说秦三策,可行。”苏秦慷慨道:“臣闻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伯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秦国新军近年无大战,纵横之策乃在军争之上,东出六国,必要死战,臣定誓死以效。”苏秦拜倒在嬴稷面前,自信满满,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这时,一声长喝传来,“穰侯到。”魏冉听闻东方苏秦来秦,急不可耐,生怕对自己不利,赢稷近年来羽翼丰满,虽说血亲关系,可是牢牢掌握秦王动向才是自己安身立命之本,听闻宫中小厮说苏秦在松柏林参拜秦王,急忙赶了过来。嬴稷大声说道:“先生之策,寡人不置可否,常闻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齐乃大邦,定会采纳先生建议。”赢稷朝着苏秦拜了一下,特意将齐字咬的真切,苏秦能听的清,便向穰侯迎了上去。“舅舅,何事?可是山东六国有变?”魏冉在路上早就思谋了对策,自己不可能以苏秦见秦王便大闹一通,总得有个说辞,那岂不让人小看了。“参见我王。”魏冉俯身参拜,被赢稷扶了起来。“王上,秦军已经出发,楚国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我王可有其他安排。”赢稷说道:“舅舅安排便好,稷儿听舅舅吩咐。”说罢径直便去了,留下魏冉与苏秦二人。

    “丞相此来,难道便只是为了这个事情,可是苏某的到来让丞相有了恐慌?”魏冉轻蔑地笑了笑:“苏先生此来秦国,总是要大殿之上见真章的,长策不长策的魏冉不清楚,但若有对魏冉不利,苏先生怕是要狼狈出秦了。”苏秦笑道:“丞相说笑了,苏某一介布衣,能对丞相构成什么威胁,多心了。”魏冉说道:“都是聪明人,大家彼此相知相信,一切安好。苏先生可有什么对老夫说的吗?”魏冉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秦,“丞相长策大谋,公心甚重,万事有度,一切安好。”公心同攻心,告诫魏冉,若是将秦王逼的紧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先生可愿为魏冉门客,定教先生功名双收,不负此行,如何?要知道现在秦国的天,还是楚系的天。”苏秦轻蔑的说道:“苏秦来秦,乃是为君王献策,丞相是想为王吗?哈哈哈。”说罢苏秦便大笑着出了秦宫。魏冉骂道:“不识抬举,那就看看秦国的天会不会引为你苏秦的一番话而塌了,哼,自命清高。”

    苏秦颇感郁闷,一路之上思索着与秦王的对话,秦王为何一看到魏冉过来便转了话锋,是何道理?难道秦王与魏冉的政治立场才是一致,可是秦王明明已经对自己的才能表示了赞许,秦国无纵横之才,自己不就是绝佳人选。烦闷郁结的苏秦一路之上心不在焉,对咸阳顿时没了好感,自己以名士之风谦虚拜见,却被秦王以向齐而结束,自己心有不甘啊,心有不甘啊。苏秦回了赢府,连如歌的打招呼声音都没听到,便径直进了书房,如歌十分不解,也没在意,便忙活去了,男人嘛,也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李穆带着槿玥和囡囡去了渭水河畔,嬉戏玩闹。渭水河畔的青柳随风舞动,囡囡拉着槿玥的手,在垂柳下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过了一会,槿玥累得躺在地上,囡囡蹲在槿玥的身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气喘吁吁的槿玥,李穆嘎吱着小槿玥,痒得她在地上来回翻滚。“你在这里躺一会啊,我与囡囡姐比划一下,不许进到水里,听到了吗?要不以后我跟你囡囡姐再也不带你出来了。”槿玥点了点头,靠在青柳上看着二人。囡囡却是听见了,跑到槿玥面前,比划道:“河里有大青蛙,身上长满了疙瘩,还有水蛇,吐着信子,怕不怕?”槿玥被囡囡吓得捂住了眼睛,再也不敢凑到河边。李穆看了一眼,向囡囡竖了大拇指,小孩子你越是说不要做这个,她就越要跟你反着来,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好奇,囡囡常年与槿玥待在一起,当然知道槿玥的尿性,要是二人忙乱之际,无人看管槿玥,她定跳到河里,看看里边有啥,那可就危险了。

    李穆将两柄木剑从身后抽了出来,两指稍稍用力,木剑在内力的催引下便直飞囡囡。囡囡指了指李穆,微笑着接过了木剑。只见她挺剑直立,头上的长发在风中飘荡,婀娜多姿的身材搭配丝质白纱,仙女一般的气质便凸显了出来,笑魇如花,李穆一时被囡囡英姿飒爽的样子吸引,久久注视。囡囡笑着看着他,见他盯着自己出神,以为要自己先行出招,挺剑便向前攻来,李穆大赞一声:“好,好。”槿玥在旁鼓着掌,哪里有心思做其他事情。

    囡囡上手便是魏漪的成名绝技—“龙游荷苏”,乃是当初魏漪与惠文后魏婕约会,魏婕躲在树林之中,自己左右顾盼,虽然发现了魏婕的身影,可也没说破,便四下寻找,嘴里嘟囔着:“我家的仙子去哪里了呢?让人好找,算了,不找了,也许不在这里呢。”魏婕嘟着嘴走了出来,看到自己后便说:“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魏漪顿时便笑了,你说看见的不是像子都和子充那样的美男子,却是我这么个坏小子,这水里有荷花,山上有扶苏,而我堂堂美貌女子,偏偏也就只有你这么个坏小子,这种情话,让魏漪很是受用,当下便抱着惠文后狠狠的肆虐了一番,此后便以此作为了自己的剑招名字。

    囡囡本为女子,魏漪时常能从囡囡的剑招中窥探出惠文后的身影,便将此套剑法尽数教给了囡囡,若勤加练习,天下纵横,并非难事,可囡囡志不在此,她只想守着一家平安。此刻囡囡以此路快攻剑法袭向李穆,这可是天下一等一剑客的对决了。李穆不敢大意,也以鬼谷子授给张仪的“听潮剑法”相应,一路气势刚猛,宛若潮水汹涌而来,一路轻便灵动,阴柔婉转,二人瞬间便过了三五十招,不分胜败。只见囡囡一记“山有扶苏”,凌空而来,来的竟是从剑中散发出的指力,紧接着一路“山有桥松”,朝着李穆腰间削来,你要挡得住指力,那这一招,你的腰间便露了空隙。李穆紧跟一路潮起潮落,手中木剑发出隐隐潮声,李穆也催动了内功,二人以生平绝学相对,槿玥在旁看得大声喝彩,鼓着手掌,一时之间不知该给谁加油,只能不断跳动着,看到精彩处便大声呼喊。

    就在二人在渭水河畔交手之际,如歌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小公子,你俩别打了,苏先生不辞而别了。”听到如歌的呼唤,二人急忙罢手,李穆问道:“姨娘,怎么个事,大师兄怎么了。”如歌说道:“苏先生今日气闷,回到房中便没出来,待我收拾先生房间之时,便看到了先生的行囊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封信。”李穆追问道:“信,什么信?”如歌将信件递给了李穆,李穆翻开竹简,里边用工整的简牍文体,赫然写道:“吾之师弟,为兄之策,实难成行,毁师之名,甚为惭愧,在秦无益,弟自珍重,切我为念。”李穆焦急之下,施展轻功便奔了出去,囡囡不放心,紧跟其后,二人轻功不相上下,李穆也暗自佩服囡囡内功精进如斯,如歌则带着槿玥徐图缓行。

    李穆奔回家中,沅玑在门前等候,看到李穆和囡囡,沅玑说道:“穆儿,莫要管家里,要是记挂苏先生,就去吧,为娘这里衣食无忧,你到了那里,记得告诉娘一声,啊,去吧。”沅玑挥挥手,李穆眼中含着泪水,在沅玑面前深深拜了一下,沅玑扶起了他,指了指囡囡,他一把抱住了护了自己半辈子的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骑着快马就去了。

    苏秦此刻对秦国充满了厌恶,自己屈尊来秦,却没想竟是如此一顿羞辱,秦王竟然让自己去齐,摆明了不用自己的长策,苏秦啊苏秦,你自命清高,洛阳名士,哼,你是个什么名士,对得起自己头上的鬼谷子高足吗。苏秦躺在马背上,灌了一壶酒,有地方就歇歇脚,以酒买醉。行至崤山之时,忽而听闻身后一阵马蹄嘶鸣,到了自己身前停了下来,“你可是苏秦?”为首之人用马鞭指着苏秦,甚是倨傲无礼,苏秦却不搭理,只顾自己走着,来人看到苏秦毫不理会自己,引弓搭箭,奋力射出,苏秦的骏马应声而倒,苏秦也已极其狼狈的姿态从马上摔了下来。“你是何人?为何射杀我的马?”来人大笑道:“他说我为何杀了他的马?哈哈,这也是名士。”苏秦斜眼看了一眼,说道:“难道你们要在下的命?”来人说道:“是,算你聪明,奉秦王令,诛杀外来士子苏秦,上。”主将一声令下,随后几人跃马便向苏秦砍了过来。苏秦万念俱灰,站在路上闭目待死。

    “嗖”的一声,一股强大之力的羽箭从旁射来,力道奇大,将看向苏秦的秦军士兵从马上直接射了出去。为首之人大惊道:“足下何方神圣?请现身相见,秦军执行王命,还望阁下莫要阻拦。”见无人回答,为首之人引弓搭箭,瞄着苏秦便一箭射了出去,可箭行至一半,又是一支羽箭,竟在半空之中将自己的羽箭射穿了过去,看得出来,来人是个特等射手,为首之人向前查看,却见羽箭材质乃是精铁所制,大吃一惊,也是秦箭,上面竟有铸造之人的姓名,能用起的精铁羽箭,不是大秦锐士便是玄鸟埙卵,锐士营调动须奉王命和上将军令,那便是玄鸟之人了。来人向羽箭方向拱手道:“既是同胞,我等也有王命,可否通融?”这时,山谷之中传来一声浑厚声音说道:“要想保全性命,今日之事,不许泄露半字,他的性命,我们来,你们走吧。”为首之人拱手道:“我等若是这样回去,与死了有何分别,还不如死在这里,来得痛快。”山间声音说道:“那支羽箭,你拿回去复命,丞相不与你等为难。”为首之人拿了羽箭便带着骑士队撤离山谷。苏秦定睛一看,山间走下来了一人,看着走路形态,倒像是一名女子,头戴毡帽,垂着纱巾,一时看不清面容,“苏先生,秦王让我转告先生,先生之策,强秦之本,先生与秦王之言,还望先生回去后好好揣摩,先生未解秦王之意,此时秦国,不适合先生,先生离秦,乃为保命,否则,便是下一个孙膑,此为五十金,望先生莫要拒绝。”苏秦摆摆手,说道:“苏秦衣食无忧,告辞。”说完扭头纵身上了山林,消失在视线之中。

    苏秦在山谷之中纵声长啸,“苏秦啊苏秦,你自以为天下聪明绝顶者,便是自己,可是到头来,别人却把你看成了贪利忘义之人,哼,秦国,若我苏秦在六国掀起变法风浪,难道就会比你秦国差吗?”畅快淋漓的一番长啸之后,苏秦也得思索接下来的方向。自己未曾收受那笔钱资,身上的钱财也只够数日用度,先回家里,再做计议吧。可是骏马已经被秦人射死,可恶,那就走回去,苏秦这双脚板,还是太软了些,欠缺磨难,今日秦国经历,苏秦,你要刻骨铭记,此后方有大成。

    李穆一路急行,出了函谷关,却也没见到苏秦。随即上函谷关询问士卒,士卒感叹道进出函谷关人数何止数千,哪里能留意到一个人,李穆也就不再为难。可能他是从别路出了秦国,他要不想自己找到他,自己是万万找不到的,于是李穆便慢悠悠向着安邑而去,对苏秦也就不再寻找,听天由命吧。

    苏秦从秦出来之时,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便是李穆亲至,也不一定认得,黝黑精瘦,鞋子早就磨破了,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哪里还有一个洛阳名士的风采。原来,苏秦身上钱财有限,只能走走停停,一不小心,还掉到了沟里,更有山中群狼,时不时嚎一嗓子,只能在秦国官道上,慢慢行走,便是想坐车,也没有钱财,钱资都用在了住店之上,好在秦国治安还行,尚没有悍匪横行,要是劫掠山上,自己也就只能做个文书,像自己白白嫩嫩,怕不是会被劫掠上山给人做了男伶。苏秦苦笑着,踉踉跄跄地出了秦国,回头看了一眼莽莽苍苍的西部雄关,感慨万千,径直回了洛阳。

    看着自己熟悉的家乡,苏秦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迈腿,当初许下的豪言还历历在耳,此刻狼狈回乡,不知洛阳民众会如何看自己,哎,都是年轻惹的祸啊。在太平村的路口,苏秦坐在旁边的土堆上,没事便在手里捏着土块块玩,这要是放在以前,苏秦是万万不会做如此不雅举动的,可是自己回来,身上除了一身皮,什么也不剩,有的时候找个山沟沟也能将就一宿,练就了苏秦在困境中寻找乐子的性格。虽说事秦失败,可这也算一收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但是这村口这一关,实在是让苏秦为难,但是毫无办法,总不能就在这捏一一天的土块块。

    鼓起勇气的苏秦拄着手杖,步履蹒跚,向太平村走去。刚进村口,便看到一群老大爷和老太太在路边晒着太阳,瞎聊着什么,苏秦最受不了的,便是过这一关,平日里自己也算是精英,从这里经过也是昂首挺胸,可眼下,别提了,恨不得便成穿山甲从地底下钻过去。苏秦遮着面,又走不快,挺着路边大爷大妈们从头到脚对他的评价。“嘿,这是哪家的孩子了,这怎么脏的跟泥猴一样?” “没见过呀,是不是不是我们村的呀,挺像隔壁村村东头老王头他们家的,要不是去年参军伤了腿,也是个俊后生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印象,他家孩子啊,可不是摔伤,听我在军中的儿子说,是因为临阵脱逃,被将军咔嚓一下。”  “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不过我看这孩子,倒是有点像昌娃他弟。”  “哎哟,你莫不是昏了头,昌娃他弟苏秦那也是名士,这人,哪里有点名士的风气,倒像是个讨吃的。”  “嘿,你还别说,这身形,这胯骨,这眉眼,还真有点像。” 这时,一个平日里与苏秦家里走得较近的一个老妈妈上前拽住苏秦的胳膊,“哎,娃子,你是哪家的孩子了?”苏秦羞愧之下,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孟姨,我是苏家的。”这一下子,可在这些老妈妈这里炸开了锅。“哦哦,我就说嘛,咋看都像是苏家的秦娃子。” “这秦娃子怎么这副模样了,那当初也是我们村的俊后生呢,我家那娃子还说要嫁就得嫁苏家那样的。”  “哎,你家娃子也生的水灵水灵的,苏家秦娃子这个样子,你家那还看得上嘛。” “秦娃子彬彬有礼,哪样子我也是十分欢喜的,哈哈。” “你情愿有啥啥意思,也得你家那个看得上才可以的嘛,秦娃子落魄,我们就不要去苏家打搅了,平日里说说也就是了,清楚不。”  

    苏秦听着后面的老妈妈们议论,一开始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可是听着听着也就是那回事了,你越是在意,心里就越膈应,难不成,你还能封住他们的嘴,要知道,过年过节你可是要去给他们磕头的,他们还是要在你面前评头品足,这就是中国的人情,当你身处危难之时,他们并不是落井下石的那一个,反倒会在你危急之时伸出援手,这就是人情。还是庄子说得好啊,“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做事情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才能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不在乎外界事物的评价,不在乎功名利禄,才能坦然处之,要是像孟夫子那样的儒士,听到这般言论,会不会气得拿脑袋撞墙呢?果然,什么处境,什么心境,要采用哪样的心态和思想,若是拘泥于一家,岂不是活活被憋死。

    说到庄子的逍遥游,就不得不提到道家思想的文化源头。悠悠岁月,上古时代轩辕帝著《黄帝内经》其《素问·上古天真》有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所谓真人,乃是道家所追求的至高境界,天人合一,升仙得道;至人,忘乎所以,做事不为己,余事亦无法波及于己,此为逍遥为一的境界,至于儒家所推崇的圣人,只是名利不在乎而已,离道,那还差得远呢,因此在庄子看来,圣人固然值得尊敬,可那是普通人都能达到的境界。在当今物欲横流的世界,网络文化盛行,你若是过度在意网络之中的评价,可能会被气死,毕竟,人不是世间万物的尺度,有思想力的人才是。做事但凭心为,无问西东。

    苏秦镇定心志,走向家里。可是眼前一幕确实让苏秦再也淡定不了了,只见苏秦家的墙壁上,被人用燃烧后的灰烬在墙上,大大写了三个字—卖国贼。自己前往秦国的这些日子,家里的日子定然过得清苦,无端遭受这些污蔑,苏秦如何定下心神,他一把冲回家里,父母看到他后,默然无语,埋头干活,没有了嘘寒问暖,没有了香喷喷的饭菜。妻子只顾织布,看到他回来,依然不下织机,没有了一点夫妻相敬的样子。嫂子更是横眉冷对,满嘴的嘲讽之语,羞愧难当的苏秦方才认识到了自己对家庭带来的灾难,整个苏家因为他的选择,背上了国贼的称号,父母在田里干活也抬不起头,嫂子平日里大大咧咧,最喜与人交流,因为自己,变得沉默寡言,苏秦啊苏秦,你就是如此回报家庭。

    “二叔,你这个样子,倒像是个体面人啊,家也不管,我们累死累活,就换了个卖国的称号呗,我们出门,脸都抬不起来,啊,我们活该,锦帽貂裘,高官厚禄,我看啊,呸,狗屁,你就是个狗屁,大黄在外头给个骨头还知道叫呢,你呢,还不如大黄呢。”苏秦的嫂夫人对着苏秦破口大骂,她将自己积攒了数月的委屈全数发泄在苏秦身上,苏秦也知道,这一顿骂,自己躲不过,是男人,得受着,尖锐刺耳刻薄的声音,压得苏秦抬不起头,本就通红的脸更是无处安放。苏昌过来劝阻说道:“好了,秦儿也不容易,总是回家了,到家,就能吃一口热饭了。”嫂夫人丝毫不给面子,骂道:“还吃饭,吃个屁,要吃自己做去,你问问他,有脸吃不,我给他做个烤乳猪,可香了,他要是咽的下去,我就给做去。”苏秦向着嫂子施了一礼,说道:“嫂夫人教训的是,苏秦定时刻谨记嫂夫人的教诲,你们先吃,一年后,苏秦定给嫂夫人一个交代。”说罢苏秦便跑了出去,该挨的骂都挨过了,家里人也见了,下一步,苏秦,你可得拿出本事出来,莫要教他人小视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想想师父所教的东西,这种情况下,你需要放空自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难道没听说过吗,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哪一个不是历经磨难,你这点挫折,在他们的眼中,小到不值一提,那还犹豫什么,当下苦读,别无他法。苏秦在太平村的小溪边,自己动手,搭建了一个茅草庐,并将它起名为—纵横雅舍。墨家弟子人人都有一块田,自力更生,兼爱节俭,苏秦沉下心志,头悬梁,锥刺股,奋发苦读,不管寒暑,就是要将老师所教给自己的东西全部消化,重新审视战国变化。静待回炉再造,以崭新姿态傲立于天地之间。

    李穆回到安邑,与李冰等人寒暄一番之后,便离家东去,与恩师会合。上了云梦山,老师正在那里打坐修养,像是参详一门高深的内功心法,脸色忽明忽暗,李穆不敢打扰,便在一侧静坐。不一会,鬼谷子头顶热气蒸腾,脸上的汗珠往外渗出,“师父,你没事吧,徒儿助你。”李穆正待运功,鬼谷子眼睛微微睁开,李穆伸手将鬼谷子扶了起来,看到鬼谷子一脸困惑,问道:“师父,您在干什么呢?为什么看您的脸色那么不好。”鬼谷子来回踱步,并没有理睬李穆,李穆也不追问,跟在鬼谷子后面。“穆儿,你说,为何当初终南山巅坐而论道之时,为师功力自觉不低于孟轲,可为何老墨子能发挥出水龙吟之中的功力,我与庄周便不行,孟轲握着水龙吟,便是红色,可断魄握住,却是黑色,老墨子舞动之时竟有龙吟之声,可你知道为师舞将起来,是什么声音?猪叫声。”李穆笑道:“师父,你在开玩笑吗?龙吟之声乃是内功发力之时的声音,与剑有何相关?”

    鬼谷子摆摆手道:“你不知,我等根本未曾使用内力,断魄更是诡异,他使用之时,是阴森鬼魅之声,而且,更像是它在引导着你,因此我们各人武学也不尽相同。”李穆不解,看着鬼谷子,“为师参详了许久,也未能参透其中奥秘,倒也不执著,为师与墨子,孟夫子等人并称为天下宗师,各有所长罢了,这水龙吟当真怪异。”李穆追问道:“水龙吟当真那么神奇?引得天下豪杰命也不要,只为得到一柄宝剑,值当吗,人生倏忽几十载,若毫无价值,拿上水龙吟有何用?真指望它锋利无匹,夺得天下,笑话。师父,别想了,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好好养着吧,啊?”李穆推着鬼谷子便向里堂走去。

    鬼谷子沉吟了一下,嘴里喃喃自语,“价值?难道与学派价值有关?我纵横家讲求私利,不配拿这柄剑?”李穆拽着鬼谷子,来到了竹舍。“师父,别想了,吃点东西吧,我不问了,您吃东西好不好啦,这可是我娘托孩子亲自带的,知道您老了,我娘特意做得软糯香甜。”说着李穆拿着一块点心放在鬼谷子的嘴边,脑中思绪纷乱的鬼谷子实在琢磨不明白,看着竹舍外的青竹,将点心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嗯嗯,好吃,穆儿,你娘做的?”鬼谷子扭头看着李穆。“师父,当然是我娘做的了,你要带穆儿见谁了?我们要去哪里呢?”李穆不解地看着鬼谷子。鬼谷子看着窗外,说道:“楚国,屈子。”李穆惊讶地看着鬼谷子。“他们打死了张仪叔叔,要去找他们报仇吗?”鬼谷子摆摆手说道:“错了,仪儿已经毫无遗憾地离去了,做人,怨念不能太重,为师也打伤了他们的高手,难不成他们天天想的便是找为师报仇吗?”李穆拱手道:“师父,徒儿谨受教。”鬼谷子搭上李穆的手,说道:“穆儿,江湖不只有打打杀杀,知道吗?心怀天下,兼济万民,方有大成。”李穆正色道:“是,师父。”鬼谷子简单收拾一下,便带着李穆前往楚国。

    “师父,我们去楚国做什么啊,要不要我大显身手。”李穆叽叽喳喳,他确实好奇,师父只是说见一个人,却没说见什么人,这对于好奇心很重的李穆来说,心就直痒痒。“好好驾车,不该问的别问。”被鬼谷子说了一通的李穆消停了下来,目光转向两侧的风景。越往南走,山色更是葱茏,鸟语花香,沁人心脾。李穆专心观赏风景之时,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滚下来了一个人,急忙勒停马车,上前查看。来人通体夜行衣,像是楚人,不知何故,身受重伤。李穆扶起了来人,叫道:“兄弟,醒醒。”李穆给这人嘴唇上抹了点水,封住了淌血的穴道,基本上无救了。“有什么话说?”李穆看到来人嘴唇蠕动,音却极小,但听得真切,是楚音,来人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包袱,便咽了气。李穆扯下来人的包袱,将他草草安葬在一侧,带着包袱上了马车。“师父,是楚人,不知何故倒在此处,留下书简,请师父审阅。”鬼谷子看了一眼包袱中的东西,便知是楚国的绝密情报机构—炽羽九凤,他们的印信都是上等青铜所铸,正面是火羽凤凰,背面则是楚国民众的共同信仰—火神祝融。“这是炽羽九凤的人,应当是传输绝密情报,就在此竹简之中,只是,其中内容,走,加紧去楚。”鬼谷子沉吟了一下,便让李穆赶车。

    李穆正待要问,就听到恩师催促,一脸不情愿地朝着赶车大马隔空挥了一鞭子,“走。”“慢着,东西留下,再说。”凌空飞来一支羽箭,去势极快,李穆微微一笑,纵身前跃,便将羽箭握在手中。只见一人出现在路中,挡住了马车的去路。“你是何人?为何挡我去路。”李穆拿着羽箭问道。“我是何人,与你何干,将那人身上东西给我。”李穆看着来人蒙着面,声音尖细,像是女声。

    “什么东西,我没见过?”李穆笑着摊摊手。来人也不客气,看着李穆嬉皮笑脸,挺剑便冲了过来。李穆大喜,“赶了一路车,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来吧。”李穆拉长了音调,手上没有趁手兵器,就权且以羽箭为剑,迎了上去。鬼谷子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单以二人交手的声音,便能判断出来,来人是个女子,功力不在李穆之下,李穆,要是轻敌,可要栽跟头了,年轻人嘛,历练历练吧,鬼谷子便在马车之中打起了盹。

    二人在路上瞬间接上了招,来人剑法灵动清秀,倒是与囡囡舞剑有几分相似,可是剑招,相比囡囡可是差远了。李穆使用羽箭,倒是省了长剑的繁琐,招招向前直刺,以快制胜。来人应对倒也巧妙,你要刺我,我也刺你,况且招招能占先,倒是将李穆逼得连连后退。李穆暗暗惊叹,“好剑法,好应对,且看我这一手。”李穆运起听潮剑法,横削直戳,力道渐强,念着剑诀,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潮起潮落。来人哼了一声,施展身法,在李穆身侧游离,不与你硬碰硬,看你出招破绽,一击必胜,二人此刻便成了试探。

    “无趣,你到底胜我一筹,只是,掌下未见分晓,看招。”只见他将羽箭在掌中翻转了数个来回,猛地运起内力,羽箭便直直射向来人,势头凶猛,来人也将长剑凌空抛起,猛然伸腿踢了过去,羽箭在长剑的破空之势下,便绽裂开去,长剑倒是直直向李穆飞了过来。李穆不敢大意,避过之后,运气上掌,施展鬼谷子所传授的绝妙掌法—“计决明威掌”,乃是鬼谷子晚年所悟掌法,不在气势威猛,不在内力强劲,而在根据对手功法的变化,适当时机出手,精髓在后发制人,来人也不示弱,看着李穆宛若不动明王,静等着她出招。

    “如此小视于我,哼。”便伸掌冲了过去,二人在掌法上一会便过了三五十招,以掌力见长的李穆却与来人打得有来有回,在掌力上也讨不得丝毫便宜。其实,让李穆想不到的是,与他对攻之人乃是秦国玄鸟埙卵的头领—赢桃,得嬴稷真传,身怀青山松柏等绝技,李穆哪里容易占得便宜。赢桃也暗暗惊叹,要不是为了楚人身上的绝密情报,她才不愿意在此与李穆纠缠,此刻二人都用上了自己的绝技,缠斗在一起。赢桃掌法精妙,拳掌结合,功防兼备,李穆后发制人,掌力雄浑,见招拆招,一时也分不出胜败。

    “首领,就是她,她伤了我们众多兄弟,是那位少侠救下了师兄。”山上炽羽九凤的人前来支援,为首之人,便是炽羽九凤的监尹—熊邑,为楚怀王的胞弟,专司各国信息情报,深得楚国绝顶高手东皇大司命的真传,在炽羽九凤威望极高,听闻楚国间司为秦人所伤,当中必有绝密情报,因此率炽羽九凤倾力来寻。“与我们打了多年交道,是她没错,他的武功路数我还是很清楚的,只是不知与她打斗之人是何身份。”一人上前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司长,可要救援。”熊邑摆摆手说道:“既然她在此处,秦人玄鸟必在四下埋伏,摸清他们位置,一个不留,全部围杀。”间司闻命而动,五人一组,静默潜行,寻找埋伏在山中的秦军玄鸟。

    “看我助他一臂之力,拿箭来。”一人从后拿过了一把硬弓,递给了熊邑。熊邑伏身弯弓,瞄准赢桃便射了过去,他本就精通暗器,于弓马之事更是娴熟,此刻瞄准赢桃,便是要她一击而毙。

    李穆与赢桃正在缠斗,突然一枚羽箭飞来,赢桃急忙躲闪,羽箭从赢桃面门擦过,带着轻纱飘了下去,露出了一张绝世容颜,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饶是李穆见过诸多美女,也就此沦陷了,就连囡囡那样的绝美女子,在此女子的映衬下,也被比了下去,当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当然,囡囡毕竟是自己姐姐,当然审美出发点不同,可是这种青春懵懂期,碰到此绝世美女,也难怪李穆会被吸引,人美,自然想多看两眼。让赢桃没有想到的是,来人箭术极高,一只羽箭瞄准自己面门,当自己躲闪之际,对方竟然提前射出一箭,预判了自己的躲闪位置,只听啊的一声,赢桃的肩膀便被羽箭没入,疼的她跪伏在地。“什么人施放冷箭,无耻。”赢桃对着山上大骂道,肩膀上的疼痛让赢桃深受创伤,坐定在地运起内劲疗伤。

    突然,又是两支羽箭飞来,赢桃身上受伤,无处躲闪,眼见就要将赢桃盯死在地上,忽而,凌波微步,李穆施展鬼魅身法,将羽箭捏在自己手上,赢桃倒是镇定,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羽箭的箭尖就在赢桃面前,若是再有尺寸,赢桃的眼睛就废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这让李穆很是佩服。

    可是下一秒,赢桃便脸色苍白,看着李穆手中的羽箭,竟是秦国特制的精铁羽箭,自己在山中布置的人马应当是被围剿了,对方以羽箭传信,便是此意了。

    赢桃与李穆比拼功力,对山中情形一无所知,熊邑也是极其仔细之人,将赢桃的布局看了个透,随行之人尽数被歼。李穆也见不得此等有违侠义的小人之举,指着山上骂道:“小爷打架,用你们插手,哼,滚。”

    熊邑笑道:“嘿嘿,不领情,好吧,那就没有必要再客气了,朝着二人,放箭。”瞬时箭如雨下,李穆大惊,急忙抱起赢桃便进了马车,封住赢桃的穴道,看着赢桃额头上的汗珠渗了出来,显然极是疼痛,正待要拔出羽箭,可是羽箭已经没入肌肤,箭头都是铁钩,若是强行拔出,定会勾连血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亡。“师父,求师父救救姑娘,我来驾车,姑娘稍微忍耐一下,在下定将姑娘安稳送达。”李穆挥舞着马鞭,将马车中的受伤之人扔向山中。熊邑纵身跃起,将受伤之人接在怀里,说道:“少天监,带领诸人去追那个女子,她被我的羽箭射中,不死也得掉层皮,失去反抗能力,护他那人武功高强,你等千万小心,我等先走,回去向我王复命。”炽羽九凤众人便迅速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李穆驾着马车,来到前处村庄,找到一处农户,便将赢桃抱了下来,安置在农户家中,鬼谷子纵横江湖,对医道也是十分精通,安慰李穆道:“她只是受得皮外伤,看着血淋淋,实则问题不大,只是难处在于,如何将这羽箭取出,她是女子,我却如何下手。”李穆在房中来回挪转,此刻他听到鬼谷子说能救,叫道:“师父,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命要紧啊。”鬼谷子难为道:“她需挨得住疼痛,切不可使用内功与我之力相抗,懂吗?为师方能取出其中的铁刺。”

    李穆趴到赢桃耳边说了一些,赢桃点了点头,便昏了过去。“去,准备精铁刻刀,猪油,烛火,另有一些草药,我给你名目,你去寻找,千万仔细,丝毫差池,回天乏术,晓得吗?”李穆急忙从鬼谷子的手上拿上了羊皮卷,奔了出去。赢桃只感觉自己肩膀火辣辣的痛,当她睁开眼之时,便看到鬼谷子再给自己推宫过血,时不时一股暖流传入自己体内,赢桃知道,面前这位老前辈牺牲自己的修为在给自己疗伤。

    旁边一个年轻干练的后生忙前忙后,在眼前晃荡,细细回看之时,却还有些侠义气度,二人为自己伤势忙前忙后,赢桃内心极是感激。自哥哥赢稷对自己照料有加以外,还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关照,这让赢桃内心暖洋洋的。“别动,切莫运气,若是疼,就叫出来,穆儿,来。”李穆坐在鬼谷子的对面,扶住赢桃,在赢桃耳边轻声道:“若是感觉疼得厉害,呐,咬住就好。”说着李穆示意了一眼自己的手,赢桃无力地点点头。“我要划开你的肌肤,在箭尖上涂抹猪油,稍微有润滑作用,减轻疼痛。”说着李穆慢慢地褪下了赢桃身上的轻纱,露出了雪白如雪的肌肤。

    此刻的李穆专注在赢桃的伤口处,哪有心思去看其他东西。“精准,是唯一重要的标准,莫要偏的一寸,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想着父亲李冰告诫自己的话语,李穆颤抖的手稳了下来,房间之中静静地听得到赢桃微弱的呼吸,“莫要犹豫,动手。”赢桃出声提示道。李穆稳了稳心神,不再想着划伤了会如何,就当作是平日里的暗器练习,你越是在意,就越容易出错。三两下过去,赢桃用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额头豆大的汗珠淌了下来。“穆儿,为师内功助力将羽箭往出推,你的力道往出吸,记得,我二人同时用力。”李穆点点头,运气内劲,抚上了赢桃的滑嫩肌肤,凉凉地。“一,二,出。”鬼谷子一股浑厚内劲从赢桃肩膀上喷薄而出,李穆听从恩师教导,用尽气力吸附在羽箭之上。赢桃实在疼痛,抓住李穆的手,便狠狠咬了下去。“哎呀,啊,我说的是布子。”李穆忍着疼痛,猛地用力,羽箭从肩膀之中射了出去,钉在墙上,赢桃疼痛之下,昏了过去。

    “还好还好,没有大出血,我的技术进步了。”李穆自卖自夸,鬼谷子也不拆穿,抚着自己的花白胡须,笑道:“嗯,很好,剩下就交给你了,姑娘若是醒转,你来寻我,我会一路给你留下讯号,不耽搁了,为师走了。”

    李穆跪在地上说道:“师父保重,徒儿定遵师命,行侠义之道。”鬼谷子摆摆手,便消失无影。

    看着赢桃昏睡在炕上,李穆便在院外等候。这个村落倒是古朴雅致,环绕在青山绿水间,可供耕地的数量相对较少,人们便在半山坡因地制宜,开垦土地,宛若世外桃源。人虽然不多,却好客大方,对李穆是有求必应,药材还是食物,总有人来接济,让李穆十分感动。因为血渍浆染,赢桃的衣物便在村中妇女的帮扶下,换上了素服。三五天后,赢桃状况有所好转,总是能下地行走了,可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看着李穆手背上被自己疼痛之下的咬痕,赢桃内心也是愧疚,此刻与李穆相对,默然无语,她本性格刚毅,做事果决,受伤之后女儿气便浮了上来,内心中也在期盼这点时光能晚点过去,谁的内心之中又没有一个小公主呢。

    李穆为人侠义爽朗,又英俊潇洒,赢桃内心之中自然给李穆让出了一些位置,这些无形的变化,让二人关系逐渐升温。有了李穆的照料,赢桃的伤势渐渐好转,二人的话也多了起来,赢桃没有自亮身份,李穆也在谈着学艺时候的趣事,倒是也快乐,郎才女貌,颇为艳羡。

    堪堪入夜,明月高悬,二人坐在院中,看着赢桃不伦不类的造型,李穆不禁笑出了声。“笑什么,我的这身装扮很奇特是吗?”说着伸手便要揍李穆,被李穆笑着跑开。“像个村妇,要是装双手叉腰,手指指点,那就更像一个撒泼的村妇。”李穆双手叉腰,倒是像个村妇,逗得赢桃咯咯直笑。

    “你,哼,打不过我,就在嘴上占便宜,这也是大丈夫所为?”李穆不服道:“打不过你,我好歹也是鬼谷子高足,打不过你,笑话,我那是让着你,,啊啊 啊啊。”突然,李穆蹭的一下窜得老高,蹦到了赢桃的身侧。“干啥一惊一乍的,见鬼了?”赢桃笑道。“蛇,蛇。”赢桃起身笑道:“哦,哦,你怕蛇,哈哈哈,蛇。”说着还吓了一下李穆,赢桃仔细看去,果然地上有些小青蛇在来回挪动,虽说不惧威胁,可也是吓人。咸阳城中也是蛇虫出没,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李穆在山顶上学艺,干净整洁,虫草倒是还行,可是青蛇,他是实在害怕,毕竟小时候被蛇咬过,此后便有了心理阴影。

    “慢着,这蛇与其他野蛇不同,你看它们,像是受过训练的,被人放在了这里。”赢桃分析道。“什么人这么无趣,驯蛇玩,多恐怖啊。”赢桃像是想起了什么。“背着我,走,炽羽九凤的人到了。”赢桃伸出手,示意李穆快走。“走,走得掉吗?哼,盯着你们很久了。你们要是走了,炽羽九凤的威名何在?来人,上。”门外窜进来了一些楚人,李穆急忙挡在赢桃身前,内心却是害怕的很,“哎呀,不看它们就是了。”李穆看着面前的炽羽九凤说道:“各位,得饶人处且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啊。”为首的少天监说道:“哈哈哈,你可以走,她,不行。”李穆正色道:“她可以走,我,跟你们走。”少天监笑道:“我们要你何用,能吃能说,大楚不养闲人,去去去,看在你救了我们楚人的份上,不为难你,去吧。”李穆指了指自己,看向赢桃,说道:“我是闲人?我是闲人?嘿,我这暴脾气,走你。”两人正要抓着赢桃带走,便被李穆一手抓住一个,运起内劲便给丢了出去。“若能胜我,人,你们带走,我绝不阻拦。”李穆将赢桃背在身上,向着少天监挑衅道。

    “好,那就兵器上见真章,不能让人说,炽羽九凤不敢单挑。”说罢,少天监将披风甩了出去,手持单刀站定,“好,有胆气,你在这里等我,去哦去去便回。”赢桃微笑着看着李穆,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充满了关切。“都散开,小爷怕功力施展开,崩着你们,看招。”李穆拿起随身长剑便迎上去,脑中浮现出自己与囡囡交手的场景,自己的听潮剑法打他,有点欺侮的意思,那便试试我囡囡姐的绝技。第一次临敌变招,自然左支右绌,处处逢难。“龙游荷苏”在李穆手中,舞得不伦不类,完全没有招式章法可言。想起哪一招,便使一招,“哎,你这什么剑法,男不男,女不女的,在这现编剑招呢。”李穆笑道:“是如此,请将军指教。”少天监也是炽羽九凤之中的武艺高强之士,只是忌惮头领说他功夫高强,因此未出全力,反而因为李穆剑招不纯熟,瞎打一通,因此很是忌惮,明明剑法精妙,可在少天监看来,这人好像没有连贯在一起,也不知剑法便是如此,待反应过来,方才醒悟,这东西,拿自己开涮呢。“好,你自找的。”少天监挺着单刀便冲了过来,向着李穆头顶劈了下来。李穆却依旧在脑中回忆囡囡的剑招,舞得一阵,也渐渐熟练了起来,龙游荷苏的剑招硬是被他给连贯了起来,虽说有几招想不起来,但应付少天监,足够了。只见李穆背身回转,长剑便削向少天监脖颈,少天监大慌,急忙向后撤步,李穆收剑为掌,向前跟了过去,抓住少天监的手臂,连击数指,又是一个闪身,转到身后,奋力一掌,用屁股一顶,少天监便狼狈得趴在地上,像一个乌龟一样,摔了个狗啃泥。

    “将军,再来?”李穆向着少天监一伸手,将他拽了起来,没曾想,少天监拱手道:“公子武功高强,有侠义之怀,点到即止,否则,在下今日,命丧于此了,公子自便,我等与这位姑娘的恩怨,以后再说,撤。”炽羽九凤众人随即离开院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你这路剑法很是高深莫测,即便我来,也是破不了,但我看你对此路剑法也不纯熟,传剑之人像是女子。”李穆回身道:“好眼力,是我的一个姐姐舞了一遍,我只是看过,对她这路剑法很是好奇,便揣摩了一段时间。”赢桃赞道:“天赋异禀,只是看了一遍,便可以舞得如此,厉害。”李穆将赢桃放在马车上,说道:“你已无大碍,只要稍加调养便可,我给农家留了一些财物,你自己保重,我要去寻我师了。”赢桃嗯了一声,便转过了头,眼泪慢慢地淌了下来,满是不舍之情。

    “我二人也是患难之交了,姑娘若不嫌弃,在下有一物赠与姑娘。”赢桃转过了脸,面色潮红,满是羞涩,点了点头。“此物是我母亲送予我的,你好好保管,我母亲也是秦人,只感我二人有缘,送于你了。”说罢,将挂在脖子上的半块玉佩送给了赢桃,“给你戴上?”赢桃低下头,将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李穆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女子,被她身上的香气所陶醉。他慢慢蹲下身子,将玉佩绑在赢桃的脖子上,说道:“一路珍重,遇事多想,多手下留情,可不要让我救你第二次。”赢桃眨巴着大眼睛,脸上的酒窝甚是好看,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一路珍重。”

    二人都清楚,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对方,眉眼间的情意,在那一刹那,仿佛过了万水千山,彼此内心诉说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赢桃回首看了一眼,“你若知我是赢氏王族,魏秦血仇,可还会如此待我。”赢桃拿出小时候的木剑,细细端详,“你在哪里呢,上天可否能让你我再见一面。”赢桃不知道的是,那柄木剑,正是小李穆送于她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李穆忽然想起了什么,叫道:“今后如何寻你?”看到马车上掉下来一物,李穆狂奔过去,将那物事捡了起来,是个玄鸟一样的图案,竟是纯金所铸,他可不知,那个玄鸟图案是玄鸟埙卵的信物,可调动秦国所有的玄鸟,危急时刻是可以救命的。李穆将其好好地保管了起来,看着赢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哪次见了父亲,问问便知此女子身份,嘿嘿,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李穆回想着囡囡的剑招,在夜色中将“龙游荷苏”又舞将了一遍,顿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想不到,这套剑法,也能与内功相承,气随剑走,周身百骸,无不畅快淋漓,果然是绝顶剑法,心念及此的李穆便将剑法又熟络了几遍,方才上路。李穆本就悟性颇高,又有鬼谷子这等名师指点,自然是进境神速。一路之上,沿着鬼谷子做的标记,便赶了过去。

    鬼谷子去楚,乃是为了化解鬼谷门与楚国的恩怨,张仪身为鬼谷门弟子,从纵横之学,秦惠王时期为秦相,行连横之策,破坏齐楚联盟,致使楚国失地丧土,沦为列国笑柄,而其中,言辞最为激烈的,便是楚国的三闾大夫—屈原,苏秦连横秦国失败,下一步,定然会合纵六国,没有楚国的助力,合纵很难成形,鬼谷子能为徒弟做得,也就是会一会这个香草美人,与他论一论张仪策略的问题。此时,屈原被流放汉北,过着不得与闻国政的日子,踏勘了楚国始祖发家之路,深刻地体会了先祖筚路蓝缕的创业过程。鬼谷子也不清楚屈原到底在何处,只能一路打听过去,人们说:“中原儒人们看不起我们楚人,屈大夫说,我们也得有自己的文体,这是我们的文化,孔子看不上,但我们得坚持,有诗歌的地方便有屈大夫,有灾情的地方便有屈大夫,人们说,屈大夫不是被放逐的,屈大夫是王上派来关怀民情的。”在行至淅川之时,李穆终于赶上了鬼谷子的步伐,身体早就潮湿的不行,他实在适应不了楚国的气候。

    “师父,我们去哪里呢,这衣服都干不了,这里的虫子,比我们那头的狗都大,吓死我了。”李穆抱怨着,也难怪,江南之地湿润多雨,河谷纵横,蛇虫分布尤多,对于北方汉子李穆来说,这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师父,你这腿,能受得了这地方的气候嘛,你看这潮的。”李穆搀着鬼谷子,行走在淅川河谷,本来身着锦服的李穆也穿起了楚人特有的短裤短衫,可是干练凉爽,平淌小溪河流,也很是便利。“好了,要不是秦儿在秦国未成功业,为师也不用遭这个罪,秦儿接下来的方向,定是合纵抗齐秦,不管何方,楚国都是你大师兄依赖的中坚力量,可他是鬼谷门弟子,屈子看到他,若是想起旧怨,阻挠你师兄,可就麻烦了,他在楚国的影响力,不可小视。”鬼谷子一边说着,一边也撸起裤腿,天可太热了。“您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要去哪里找他呢,他这也太不尊老爱幼了,您值当吗,大师兄的事情,他自己能做。”鬼谷子笑道:“你这话啊,倒是在理,为师不就是想让你大师兄以后路走得轻省一点嘛,嘿嘿。”李穆叫道:“师父偏心,就偏爱大师兄,您看您这身体,能够您这么折腾几年的?你要这么不爱惜自己,我以后奉养谁去?”鬼谷子转过头,看着李穆,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傻孩子,等你有了孩子,有了牵挂,你就知道,人生不在于活多久,而在于奉献了多少价值,为师这几年的时光,也就是为你二人奔波了。”李穆的泪光都泛了出来,用袖子抹了抹,说道:“您在这等着,我去把他给你抓过来。”鬼谷子哈哈哈大笑,“你要是能把他抓过来,这楚王,你都可以坐了。”李穆回身道:“那您别管,徒儿自有办法,不就是屈原嘛,打不过他,他儿子总打得过吧。”鬼谷子急忙喝道:“哎,可不能有如此想法啊,江湖中人,祸不及家人,你若是打了他的儿子,为师可不许啊,屈原可是当地很有名望的侠义之辈。”李穆摊摊手说道:“师父,我把他夫人给你虏来,你看可行不。”鬼谷子骂道:“嘿,你个不正经的,逗你师父玩是不,滚滚,这以后能指望上你呢。”李穆笑着跑来道:“好了,坐着,等我,一把年纪了,啊,别瞎跑,他应该就在这附近,这地方刚刚遭过洪水,我要是他,就留着照顾百姓了。”鬼谷子笑道:“你这小东西,去吧,为师歇一会,注意安全啊,不许与人起冲突,知道不。”说着坐在大树底下,李穆从树上给拽了一大块蒲叶,“您老好生歇着,乘会凉,啊。”

    李穆沿着道路向前行进,看到周围很多楚民都抱着一些家里的食物向前跑去,便问道:“叔,你们这是去哪里呢?”一名大叔说道:“左徒前来巡视,关注我等民生疾苦,主持祭祀,是我等心中的大英雄。”李穆追问道:“可是屈子?他为何成为大英雄,你们可否告知?在下对屈子慕名已久,此刻有机会相见,三生有幸。”大叔说道:“你是外来士子吧,我们楚人,更喜欢叫屈子为左徒,他力主变法,给我们分地,给国家推举贤才,除奴籍,兴修水利,治理水患,我们都认可左徒的能力,我王也能在我们受寒之时送给我们炭火,左徒也是出了力的。现在左徒与国家一些大臣政见不符,我王便派遣左徒来体会民生疾苦,左徒现在就在前面的城邑中,主持祭祀,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李穆随着人群方向,很快便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祭台,周围站满了前来祭祀的民众,他们箪食壶浆,厚重虔诚,看着祭台上的巫师,那便是屈子了。祭台两侧站立着婀娜多姿的女子,楚国人喜欢唱歌跳舞,尤其是楚女,婀娜的舞姿和和楚楚可怜的神态,让楚国的舞蹈与其它国家相比多了一份温柔妩媚。楚国的歌舞也与巫术文化关系密切,楚人在进行祭祀之时歌、舞、乐曲同时进行,最初的舞蹈奔放而热情,人们扮成神灵的模样,脸上涂抹着各种色彩,围着篝火边跳边唱,表达自己对神明的敬重,在这里,李穆看到了不一样的文化氛围,一种完全有别于周礼的文化氛围。而这种祭祀的舞蹈,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文化体系和武学体系。楚国武学便缘于祭祀歌舞,奔放洒脱,不拘泥于招式,而是以内力和轻功见长,乘风九歌便是典型,身法和内力相应,以指力击敌要害,杀敌于无形。此刻屈子立在高台之上,高举双手,点燃了祭台上的篝火,唱道: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莫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女子载歌载舞,民众跳舞狂欢,繁音急鼓,曼舞浩唱,钟鼓齐奏,笙箫齐鸣,祈祷着来年六畜兴旺,多子多福。李穆也受此感染,加入到了祭祀的行列之中,喝着楚国特制的桂花酒和杨梅酒,酸甜可口,大声唱着歌,与一众人等,不亦乐乎。盛大的祭祀大典在屈原的主持下,很是圆满。民众狂欢之后,望着高台上的屈原,问道:“左徒,楚地多灾,我等希望你来主政,除奴籍,减赋税,用贤才,兴大楚。”一群人山呼海啸,齐声附和,屈原的美政在民众心中威望很高,这就叫得民心者得天下。屈原高声说道:“我王令我此来,便是看看治下之楚民,我王行商贾,通政令,便是希望民众殷富,有恒产,我大楚军民上下一心,共克强敌,复我大楚。”民众内心的爱国情怀在屈原的感召下热血沸腾,众人都在高喊:“左徒威武,共克强敌。”

    看着民众纷纷散去,屈原与州加公和乡师开始商谈基层事务,李穆便在一侧等候。楚国在县一下设立了地方基层行政机关,即里、社、州、乡。他们担负着直接治民的重担,虽说楚国也有封君体制,可是仅有衣食租税之权,只有屈,景,昭等族才是楚国真正意义的实封。看着屈子不辞辛劳,为楚国复兴忙前忙后,李穆对屈原萌生了油然敬意,直待屈原忙完所有事务,李穆方才上前。“参见屈子。”李穆深深向屈原鞠了一躬,“哦,你是何人?不是楚人吧,找我何事?”屈原此时也才三十多岁,美髯红面,容光焕发,精神十足,尤其身上佩戴的香草玉佩,沁人心脾,不自觉便想与之多交谈。“屈子,鬼谷子乃是恩师,相请屈子。”李穆摆出了求贤的姿态,又是深深一躬。

    “不必了,屈原与鬼谷先生并不相熟,倒是与他的好徒弟张仪很是相熟,请回吧。”屈原内心对张仪还是充满敌视,张仪打伤了自己儿子,鬼谷子又打伤了东皇大司命,致使他对鬼谷子没有一些好感。“恩师年近古稀,跋山涉水,便是想与屈子好好谈谈,屈子拒客于千里之外,可是待客之道?”李穆毕竟跟着苏秦也是读了许多书的,此刻正好用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辩才,鬼谷先生在哪里,带我去,有些事,我还想当面问个清楚。”李穆内心大喜,说道:“屈子,请。”说罢便施展轻功,奔在屈原前面,以此来展示鬼谷门的武学。屈原哼了一声,只三两步,便奔到李穆之前,李穆暗暗大喜,屈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屈原既已占得上风,也不争强好胜,等了一会李穆,屈原也暗自心惊,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若经年之后,功力必不在自己之下,鬼谷子在授徒这里,还是技高一筹的。二人来到鬼谷子面前,鬼谷子急忙来迎,“屈子大名,老朽早有耳闻,请。”一把手搭在屈原的手上,屈原暗自运劲,体内的内劲顺流而上,想要将鬼谷子的手弹开。可是自己的内力碰到鬼谷子之时,却能感受到对方功力柔和绵绵,自己的雄浑内劲像是打在水流之上,除了溅起水花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功效,鬼谷子天下宗师,武功深不可测,却并不恃强凌弱,这一份心境,屈原便是错解了,也对鬼谷子渐渐有了好感。“屈原小辈,不敢劳烦先生,先生请。”屈原引着鬼谷子,便到了附近溪流边,涓涓细流之下,有些微风,燥热潮湿的空气中,倒是有了些许凉意。

    “屈子,可还是对小徒张仪有恨意?”鬼谷子问道。“恨,怎能不恨,挑拨我大楚君臣关系,坏齐楚联盟,楚国成为众矢之的,在下流放,哪一件没有您那高徒的参与。”屈原恨恨地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屈子,小徒张仪命丧你楚国高手之手,你解恨吗?”屈原撇了一眼说道:“东皇大司命回来后与我说了详情,当时我还在纳闷,东皇先生乃是我大楚第一高手,武功精深,何人能伤的了他,却是前辈您了,张仪既然已死,我对他,恨不恨的,有何相关。”鬼谷子哈哈哈大笑,“屈子也是性情中人,那张仪之事,我等就翻个篇,今日来此,是想与屈子论一论楚政。”屈原哦了一声,表示疑惑,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鬼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我与小徒二人来此,恰逢遇见炽羽九凤与玄鸟埙卵相互斗争,小徒救了你们炽羽九凤的人,无意中窥得了贵国密机,以屈子的才智,该当知道,楚太子横在秦国与大夫对弈,却失手杀了秦国卿大夫,会给楚国带来怎样的后果。”这一消息让屈原震惊了,炽羽九凤乃是楚国的绝密机构,自己级别都不够,不得与闻,这是楚王的杀手锏,也是楚国对外政策的依据。“屈子,小徒张仪主张秦楚连横,遭到屈子的强烈反对,没想到,在新秦王即位后,其母乃是楚人,你说,你还反对秦楚联盟,楚王能高兴吗?你莫要以为楚王是一个蠢人,我告诉你,屈子,秦楚联姻,本就符合两国的利益。”屈原被鬼谷子的说辞,一下子呆住了,以鬼谷子的言论来说,自己确实迂腐了,大国关系,哪里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

    “秦楚联姻,其根由,你可知?”屈原摇摇头,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鬼谷子说道:“屈子,秦武王攻克宜阳,秦国实力大增,可是秦武王身死,国内动荡,这个时期的齐王,可是刚刚差点吞并了燕国,一个宜阳和燕国相比,你说,你是楚王,你该如何决策?还固执地坚持齐楚联盟吗?秦国主动示好而拒之,楚王可不会干这等事,屈子,你对文章熟能生巧,才思敏捷,胸有成竹,可在国家纵横大势下,你可是落后了呀。”屈原还在思索着鬼谷子的话。

    “屈子,孟尝君主政齐国,他也是天下闻名的纵横家,三年前,孟尝君便主导过一次对楚的大规模合纵,为何?齐国灭燕,南部边境空虚,楚国也趁此良机,灭了越国,成为天下强国。可是,在五国阻挠下,齐国吞不了燕国,秦国只是拿了一个郡,楚国,却灭了越国而毫发无损,尽收江左富饶之地,沃野千里,子民千万,同时将自己的战略纵深延伸到了东海之畔,国力顷刻间大增,一举挽回了武关商於战败后被强秦压制的被动局面。你觉得,列国能让楚国好过吗?楚国需要联盟,可这个盟国,绝不能是齐国,以国家大势看,屈子若是楚王,还想着联合齐国吗?楚国以太子横为人质,恳请秦国出兵,秦国答应了,帮助楚国化解了一场危机,可是这个道理?”屈原点点头,说道:“当时在下还在汉北之地流放,在下痛骂孟尝君背信弃义,当时若不是秦国出兵,楚人便要应对齐魏韩三国之兵了,现在想来,是屈原天真了。”

    “可是眼下,太子横杀人越货,逃回国内,你说,孟尝君会怎样?”鬼谷子问道。

    屈原愣在原地,许久未能回过神,“楚王断不会将太子交给秦国,秦楚关系破裂,楚国孤立无援,齐秦共同夹击楚国。”鬼谷子话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屈原的心灵。“秦人此刻断然不会救援,既然不会救援,会不会趁火打劫,此刻的楚国,屈子,你敢想吗?”屈原打了一个寒颤,跪在地上说道:“请先生教我,屈原感激不尽。”鬼谷子急忙扶起了屈原,沉吟了片刻,说道:“屈子,你也是材质之士,如此情形,还有他法吗?楚王派出炽羽九凤四下探听,为的不就是楚国的利益嘛,你若不理解你的朋友,他该有多伤心,你与楚王,以前也是那么两小无猜,坦诚相待,他待你如国士,你受了片刻委屈又如何,家国利益之前,个人荣辱,值得一提吗。”鬼谷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楚国此刻需要重新站队,三国之兵尚未到达楚国境内,秦人也在观望,屈子,合纵已经无望,楚国要避免两线作战,便需要给齐,或是秦,开出足够的价码,换得两国之一退兵。”李穆在一侧却已经很明了了,说道:“屈子,何去何从,恩师已经和盘托出,请屈子思虑。”

    屈原在地上来回踱步,不断思考着应对之策,若是处理不当,亡国之危近在咫尺。“在下当即返回郢都,与我王面陈。”屈原拱手道。

    鬼谷子抚上屈原的肩膀说道:“屈子,日后若是小徒苏秦来了郢都,还请屈子莫要为难,鬼谷门想与楚国化干戈为玉帛。”屈原说道:“先生大谋,屈原铭感五内,定会好生款待,先生放心,苏秦连横秦国不成,楚国定为苏秦留个退路。”鬼谷子笑道:“好好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这个小徒,就放你这里吧,你若哪里用得着,便吩咐吧。”李穆向前一步,说道:“屈子,小生李穆,叩拜前辈。”屈原笑着将李穆扶了起来,说道:“先生诚意,屈原自愧不如,先生这是买一送一啊。”鬼谷子哈哈大笑,“你可是天下闻名的屈子,跟着你,那是他的造化。”“如此,屈原就不客气了,走,穆儿,我们即刻回郢都。”鬼谷子看着二人消失在道路中,心情大好,心愿已了,苏秦,日后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老夫云游去了,做个逍遥散仙,岂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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